翌日常朝,傅祯頭疼地聽着朝官議論,立刻回擊自然是免不了的,卻也有主張盡快查明真相的官員,力求與南诏修好,畢竟一旦南诏不再歸順大衛,或會投靠吐蕃,屆時對大衛無利。
傅祯無異議。
南诏主自知依附吐蕃害多利少,判衛實是無奈之舉。劍南道官多寡謀,雲南太守錢拓矯詐,待之不以禮。彼時南诏主過雲南,谒見劍南道官員,雲南太守錢拓卻勒索賄賂,南诏主不應,錢拓便遣人辱罵,還向朝廷誣告南诏主不敬劍南道官員。
朝廷遣使調和,又被雲南太守錢拓賄賂,雖然修和,回給朝廷的奏報卻是南诏主的确不敬劍南道官員。
這之後,南诏主依然被雲南太守多次征求,因而忿怨,故起兵殺之。
這場戰事最終以南诏主遣使謝罪請和結束。盡管結束得快,卻也消耗了雙方甲兵,損及兩國百姓。
有罪之人當罰,有功之人當賞。
姚州都督皇甫忠在此次抗擊南诏中戰死,朝廷遣中使慰問,秦通方知皇甫家乃滿門忠烈,如今家中僅剩一個十幾歲的女郎并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弟。
秦通看着這姊弟倆不禁發起了愁。或許,因着皇甫忠殉國,其女可進宮,畢竟,他看皇甫家的這個女郎有些神似之前得寵的徐寶林。
秦通不敢擅專,先請示了王順,王順驚得渾身一顫,立刻上前捂着他的嘴斥責:“你瘋了!那徐寶林才因知情不報的大罪被賜死,你上趕着說這事是去找死嗎?”
秦通攤着手道:“我去複旨時,隐瞞不報,是否不妥?那姊弟倆年歲不大,從前又有殉國者遺孤被收養至宮内照看的先例。即便不說,萬一陛下有意澤被那二人,将來又看見了那張臉,咱們豈不被動?”
王順又頭大了。
秦通隻知徐寶林,王順卻知陳未晞。
她的畫像依然在紫宸殿西次間的櫃子裡鎖着,這就表明傅祯還是念着陳娘子的那份悸動,尤其去歲為了赦其父死罪,逼得禦史台就快伏阙了,這更是在意陳娘子的表現。
可是,朝廷上的事總是讓傅祯不順心,他也正在和皇後修和,為的就是牽制裴翊和鄭得。一旦皇甫家的女郎在這個時候進了宮,隻怕那兩人關系又得僵。
秦通複旨時,傅祯就為皇甫家的那姊弟倆開了恩:“既如此,先接入宮中吧。”
他沒這份善心,秦通便不會提及皇甫娘子的容貌,他既這麼說了,秦通就得往下說。
而後,傅祯矮了手裡的書,王順就拉下了眼皮。
皇甫慧姳,年十五,如花似玉,通詩書,善棋藝,長擊鞠。
傅祯見過之後,連日來被南诏叛衛一事攪煩的心,立刻驅散了陰郁。
從前太皇太後給他選的幾位宮妃,也各有所長,可傅祯看重的還是皇甫慧姳那張臉,不提徐瑩,隻因陳未晞。
杜尚宮入含涼殿時,媛媛剛描摹完《真草千字文》,正好讓她給傅練送出宮去,免得他一進宮來就找她念叨。
杜尚宮應下後,卻是一臉難色,媛媛就道:“什麼事?”
“陛下……”
媛媛已經聽煩了杜尚宮數次催促她早育嫡子的話,正欲讓人給她端茶堵嘴,已經杜尚宮道:“陛下有意納妃。”
媛媛擱下筆,終于看到了她眼裡的急切,就問:“下禮部議論了嗎?”
她隻當他開始重視子嗣,有意擴充後宮,誰成想他是施恩于殉國遺孤,倒也容不得她去阻止。納一個戰死于沙場的軍将之女入宮,是安撫,也是褒獎。
可杜尚宮又說了最為要緊的信息,媛媛聽罷後,雙眼就盯着正在書案上準備晾幹的千字文上,那上頭的字已經各自解體,一筆一劃先後離開紙張,卻個個飛速向她沖去,直擊得她眼前一黑。
杜尚宮隻當她在意徐寶林,媛媛卻早已知道了更早之前的實情——
原來情根深種,是難以拔除的。
嘉定十年五月,皇甫慧姳被冊封為正三品婕妤,賜居故淑妃生前居所拾翠殿。
媛媛受過皇甫婕妤跪拜禮後,轉頭就用帕子捂住了嘴,思及近來傅祯總讓她抱他的畫面,又彎下了身。
雲舒見她過分難受,正欲讓冬雪倒一碗飲子來,她卻擺了擺手,說:“無礙。”
“殿下?”
媛媛就不再說話了。是她太過天真,以緻又生了一遭傷心。
文融得知了這事後,先和傅祯道了聲恭喜,又委婉表訴,皇帝需要盡快得一個嫡子。如此方能萬事大吉。
嫡子固然重要,可惜皇後不太受教,傅祯一時半刻得不到嫡子,隻能暫且退而求其次,多一個庶子也能有益于他。而這一位皇甫婕妤出身不差,又怙恃皆失,他用着放心。
她那張臉,他看着也舒心。
至于誰生了惡心,他并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