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素瑤一點也看不懂這個惠嫔的行為舉止,早先對她有些好感,這會全替換成了好奇。
她暗自思忖,惠嫔在宮裡養了那麼多花,這顯然是她的業餘愛好,如今一上來就問她會什麼才藝,難不成是想發展新的愛好?而這新的愛好便是釣魚...?附近哪有水塘,難不成去禦花園搬個小凳子舉着魚竿釣魚嗎?她立即掐斷這不靠譜的猜想,決定實話實說。
“可是奴才不會釣魚。”
惠嫔正一個又一個吃着葡萄,嬌笑着說:“你不會?哈哈,你不會沒事,本宮手把手教你。”她突然激動嗆咳,笑得眼睛裡流淚,秋興忙上前給她拍背擦嘴。
衛素瑤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站着不敢再發一言,她覺得也許是乍穿越過來導緻的代溝原因,使她不能理解惠嫔之意。
“奴才愚笨,聽不懂娘娘話中意思,還望娘娘指示一二。”
惠嫔咯咯笑了一陣,方坐正了,斂容向秋興遞去一個顔色,秋興便去關門。
吱嘎一聲,毒辣太陽被擋在外頭,留下一室陰影,使人心安不少。
惠嫔正色道:“也不跟你打啞謎了,本宮要你去釣的魚,是皇上。”
衛素瑤仿佛腦袋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皇上兩個字化為嗡的一聲,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瞧着惠嫔,逐漸皺起眉頭。
惠嫔好整以暇觀賞她的反應,笑道:“怎麼,受寵若驚成這樣?你長得這麼美,難不成都沒有點攀龍附鳳的小心思?用得着這樣裝麼。”
惠嫔端起手邊茶杯,嘬飲幾口,不見底下人吭聲,陡然生出幾分不耐煩,“好啦别裝模作樣了,多少人擠破頭争寵,卻連皇上一面都見不上,本宮給你創造機會,你還擺起架子了!”
衛素瑤搖了搖頭,發覺事态嚴重,斟酌字句後說道:“娘娘看重奴才,奴才不勝感激,隻是奴才從來沒想過...沒想過要邀寵,恐怕要辜負娘娘心意了。”
惠嫔輕搖着頭吹茶水,聞言一頓,霧氣中擡起臉,歪着頭打量衛素瑤,見她态度誠懇,不似作僞,不由冷笑兩聲,“怎麼,你還不願意了?”
“嗯。”
惠嫔被氣笑了,扭頭看向秋興,秋興揪着衣角,暗自為衛素瑤的不懂事感到緊張,想她總是會聽一聽自己的提醒,這時便忍不住出言道:“傻丫頭,說什麼胡話呢,還不快謝恩!”
但衛素瑤隻杵着不動,讪讪低着頭。
秋興上前,手心搭在她胳膊上,低聲溫言勸她:“先答應了再說,别惹主兒生氣。”
衛素瑤沒敢看秋興,“娘娘,奴才真的不行,奴才空有美貌,人格毫無魅力,見到男的尤其緊張,話都說不利索。”
惠嫔哼了一聲,盯着她道:“無妨,本宮會教你。”
“奴才愚鈍,恐怕學不會。”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惠嫔面色稍有緩和,換了個斜倚的姿勢,“說吧,你有什麼感興趣的技藝,說個一二,明兒本宮便給你安排女師傅。”
衛素瑤低着頭,眼睛亂轉,想着要令惠嫔知難而退,便說:“感興趣的,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品鑒美食,收銀理财,賭博出千。”
惠嫔和秋興面面相觑,衛素瑤每說完一個,她倆眼睛便瞪一瞪,真是一個比一個離譜。
惠嫔靜默片刻,呵呵幹笑幾聲,“素瑤,你在逗本宮開心?本宮要你學的是能吸引皇上的才藝!”
衛素瑤嗫嚅:“是娘娘非要奴才說的,除了這三樣,一時也沒有感興趣的事。”
惠嫔啪地一掌拍在旁邊木茶幾上,茶托震得叮當響,她眉毛眼睫飛高,有猙獰之色,“那便琴棋書畫挨個學過來!”
衛素瑤見她陡然變臉,吓了一跳,偷偷去看秋興,秋興也是心有餘悸,大氣不敢出,發現衛素瑤在看她,投去一個“誰讓你不聽話”的埋怨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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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女師傅就到了延禧宮。
說是女師傅,其實就是宮裡頭養着的司樂姑姑,逢年過節幫忙排練歌舞節目的。
不過惠嫔請的這位姑姑比較特别,她叫賀淩霜,終日白衣素服,一根青玉簪挽起烏發,素面清秀,姿态飄逸,舉手投足間若有江南婉約之氣。沒錯,她就是蘇州虎丘人,曾師從秦淮名妓卞玉京學琴,卞玉京出家後,将她引薦到吳梅村府上當樂師,可惜吳梅村仕清為官後郁郁而終,後來也不知如何輾轉,賀淩霜最終被獻進宮裡。
賀淩霜得玉京道人真傳,又經吳梅村大才子點撥,除了精熟樂理外,繪畫和書法都十分出色,曉文史,作詩詞,因此惠嫔把她請了來,教衛素瑤綽綽有餘。
其實惠嫔也要求不高,她這麼跟賀淩霜說:“學琴,有一二首拿得出手的曲子,學畫,隻要會畫一樣東西,夠賣弄風雅即可,學舞,轉幾個圈翻幾個花手,好看就行,學唱曲,會一首便夠,總之,随便你教什麼,本宮隻要她學會一樣拿得出手的才藝,另外,限七日内完成,本宮等不得太久。”
賀淩霜一聽,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和她想象中全不一樣,瞪了眼道:“當我是教做菜的呢。”
惠嫔收起笑臉,盛氣淩人道:“賀淩霜,當年你被鳌拜要去,是誰不怕死去敲慈甯宮大門,把你從豺狼手中救下?”
賀淩霜洩氣,“行,我教。”
這活反正簡單,讓人死記硬背就成了,剛好最近也沒有節慶筵席,空閑無事,教就教吧,誰叫庸人偏有義氣,她這條命是欠惠嫔的。
于是這天早晨,賀淩霜背了琴來到延禧宮後殿。
衛素瑤頭一次接觸這等風雅玩意兒,頗感新鮮,本來還計劃着糊弄一通,把賀姑姑氣走,真見到了琴,倒不抵觸了,好奇地摸了又摸,像在撫摸沉睡的小羊羔。
賀淩霜心态和衛素瑤相似,原本不情不願,仿佛來延禧宮上墳,等見到衛素瑤嬌憨靈動、愛惜古琴的模樣,面色一霁。
她先講了半天樂理,衛素瑤也勤學好問,兩人有來有往,漸入佳境。
賀淩霜見學生好學機敏,思維活躍,深感欣慰,想她孑然于深宮,若得一徒弟,将技藝傳承一二,也是件很有意義的事。
兩人講得口幹舌燥,喝光兩壺花茶,賀淩霜認為衛素瑤孺子可教,是時候大膽實戰了,于是把琴搬上案來,端坐中間,神态高潔,兩手起勢,彈一曲簡單江南小調。
琴音淙淙,叮當悅耳,别有風緻,路過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停下聆聽享受。
小調彈罷,賀淩霜讓開座位,叫衛素瑤上去試試。
“姑姑,我真的可以嗎?”
賀淩霜鼓勵學生:“素瑤,你記性極好,悟性又高,有天賦的人,完全可以大膽彈。”
衛素瑤沒想到她竟然被肯定有音樂天賦,一時驚喜萬分,兩眼發光,勇氣滔滔,存着敬畏之心,一心一意模仿賀姑姑的娴雅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