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素瑤隻道康熙煩憂國事,無從接茬,但姑姑曾經說過,主子說話,下面要盡量有回應,便說道:“皇上慢慢來。”
康熙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随後專注于書頁,然而遲遲不翻頁。
衛素瑤聽得西洋自鳴鐘發出哒哒響,可時間卻如同靜止了似的,她準備告退。
門外響起敲門聲,梁九功在外面道:“皇上,該喝藥了。”
因是生活提醒,梁九功這句發音便不似平時那樣中氣十足,而有點婉轉,衛素瑤想到“大郎該喝藥了”,不免好笑。
梁九功把炕桌上的冰盆子移開,關切道:“皇上,您才受寒,千萬别靠冰盆這麼近,寒氣入體,陰天容易腰酸背疼。”
康熙道:“你幾時也學了醫理?”
梁九功頗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忽然瞧見桌上有冰碗,裡面剩一些奶汁,顯然康熙吃得差不多了,梁九功把手貼在碗邊,一碰之下,身子一凜,“我的爺,您怎麼還吃冰碗呢!”
他一看就知道是衛素瑤送來的,這會子她是功臣,當着康熙的面說不了她什麼,隻能長長歎口氣。
衛素瑤見他這樣,不由問:“谙達,你剛才說皇上受寒?”
梁九功道:“是啊衛姑娘,皇上剛落了水,你怎麼還給他弄冰碗子來!”
衛素瑤一怔,對啊,她下水,康熙也下了水,她怎就忘了他?
好像潛意識裡已把康熙看作無所不能、百病不侵的聖人了,全沒想到他下了水,他的衣服也是布做的,會濕透,他是血肉之軀,風一吹也會受涼。
她拍自己腦袋,歉疚道:“皇上,是奴才糊塗,您這會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康熙正端着碗一口幹藥,味道太苦,咂了砸嘴,皺了好一會眉才緩解,“你聽這奴才說得煞有介事,朕一點事沒有。”
梁九功道:“皇上前天夜裡還咳了許久。”
康熙瞪他,“你也說是前天,朕這會早好了。”
“可是鄭太醫...”
康熙打斷他,“好了,朕哪有那樣嬌弱。”
雖然康熙說得雲淡風輕,但到底皇帝的身體關乎社稷,不同于普通人,一有吹風草動都大意不得,因此衛素瑤還是感到極歉疚。
梁九功端着藥碗退下後,康熙對衛素瑤說:“天這樣熱,朕早就想吃點涼的,偏他們擔驚受怕,連口涼茶都不給朕喝,你送來的冰碗甚合朕意。”
衛素瑤不知道他是真這麼認為,還是為了安慰自己,隻讷讷應了一聲。
康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過幾日朕去南苑打獵,你去不去?”
她的眼睛亮了亮又滅了,“啊?奴才...還是算了。”
“朕答應教你騎馬,你不去,何時教得?”康熙問,“怕騎馬了?”
“不怕!”
說到騎馬,衛素瑤躍躍欲試,雖然被那小黑馬拖進了河裡,結果不美妙,可是偏因如此,她十分不服,如同打遊戲輸了,按捺不住地想要赢回來。
于是她決定去,把問題抛給康熙解決:“皇上,可奴才以什麼理由跟去呢,未免太招搖了。”
康熙道:“你是朕的大恩人,招搖又如何。”
衛素瑤臉辣辣的。
“叫大夥兒都看看,功臣是如何深受皇恩的,還能起宣教之效。”
衛素瑤哭笑不得,“得,奴才還成模範标杆了。”
如果清朝有感動中國十佳人物,她衛素瑤定能斬獲一席。
康熙笑,“這個标杆你當是不當?”
既然有了充分理由随行南苑...
“我當!”
響亮地像一記鐘聲。
她内心雀躍無比,恨不得在東暖閣捶胸歡呼轉幾圈然後跪地呐喊,當然這是不現實的,于是她隻是不停踮着腳,傻笑了一會。
康熙見她如此,不免受到感染,笑問:“有這般開心?”
衛素瑤朝他眨幾下眼,忽然俯身湊近他,手攏在嘴邊,對着他的耳朵悄悄說:“超開心的,愛死你了。”
那聲音帶着一股熱烘烘的氣,沙沙地撓他耳朵,忽然沒控制好,失了度,迸開個火星子似的,轟地捅進他耳朵裡,叫他渾身一顫,快聾了。
他有點不信地扭頭瞧她,近在咫尺的臉,殷紅飽滿的嘴唇翹翹的,高興得沒心沒肺,他耳朵開始發燙。
“沒聽清,剛才說什麼?”他想再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