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的語氣完全不像在開玩笑:“那咱倆換,我替你去成都,你替我去濟南……如果被教練發現,那就死定了。”
剛從首考的折磨中解脫出來沒幾天的張濤讪讪道:“兩位……誰能幫我看看這道物理大題?”
“果然是姜凡不在,以前從沒見你問過我們物理。”薛珅的口吻像是倍感新鮮,“你怎麼還在看這門,首考放不掉嗎?”
“物理和化學都沒什麼把握……”張濤的音量越來越低。
二人之間的過道就這麼窄,陳希想聽不見都難:“我幫你補習的科目你還沒把握,我會傷心的。”他的聲音中卻聽不出半點難過——他完全不介意一直幫張濤補習到明年四月的第二次選考。
張濤不知該不該慶幸同桌不在,姜凡若是知道他物理首考的成績可能不理想,難免也要念叨他一番。從杭州到北京,他們之間的距離足有一千兩百公裡,他對姜凡如今的生活卻不算一無所知。在國家集訓隊的開營儀式上,姜凡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以往隻出現在教科書上的楊老,還坐在第一排聽了薛院士本人所做的量子反常霍爾效應學術報告。激動之情在胸中掀起驚濤駭浪,卻仍未當場就溢于言表。
盡管他看起來再冷靜穩重,也不過是個十七歲少年。隔着手機,張濤即便看不見他的神情,都能從他掩藏不住興奮的語氣中推測出他今天必定是遇見了什麼好事。姜凡也沒對他藏着掖着,直截了當地發來一張開營儀式上的集體合影。他将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高挑白皙的姜凡在其中尤為出衆,他站在物理學界泰鬥們的身後,年輕的面孔上,唇角抿起一道微微上揚的漂亮弧度。
十二月中旬,無論是杭州還是北京都徹底入了冬。五大學科競賽的決賽全部塵埃落定,薛珅甚至已經在北大完成了信息競賽的第一輪集訓,又回學校晃悠了幾天。陳希也成功入選了化競國家集訓隊,即将被保送到清華化學系。他明年三月才開始集訓,目前是個閑人,在課上看小說看得更加肆無忌憚。
“不想集訓,太累了……”薛珅托着腮,冬日的太陽曬得人發懶,“如果一直不被淘汰,全程參加的話,之後恐怕還要去兩次廣州,一次上海,一次北京。”
“就當旅遊了。”陳希捧着Kindle,頭都沒擡,“我也不太想去,但不去的話校長又要來求我爸了。”
張濤試圖屏蔽他們兩人的對話,他已經查到了自己的首考成績,物理和化學不出所料地放不掉。這一年的英語賦分制度亂七八糟,教育廳和考試院的官員甚至因此而下台,英語成績重新發布後,他的分數比之前低了整整10分,原以為能在首考就抛下英語的美夢徹底破碎,隻能等着明年六月重考。小三門中,四月不用再考一次的隻有生物,再加上六月高考的數學和語文,他目前還有五門科目需要全力備考。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甯靜冬夜,不堪重負的他将電話打給了姜凡。他無意抱怨困境,也不願傾訴苦悶,隻想聽聽那道不熱情、不溫和、不柔軟,卻總能讓他無比安定的聲音。
可這一次,姜凡的嗓音沙啞得令人心驚,将他從皮肉到靈魂都鋸得鈍痛。他坐在窗邊,房間裡沒開燈,唯一的光源是傾瀉一地的月光。
從病床上起身的姜凡來到走廊,與他望着同一輪月亮。他頂着還在發熱的大腦對他說:“張濤,北京的冬天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