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珅的房間沒拉窗簾,從落地窗望下去,淩晨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張濤能從玻璃的反光上看見他和薛珅的影子,對坐的二人都顯得脆弱又狼狽。
張濤覺得自己的狀态似乎更堅強些,見薛珅一直沒說話,便繼續開口道:“雖然這段關系開始得不明不白,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總要有個稍微正式點的結尾。”
“還要怎樣才算正式?為什麼非要正式?”薛珅擡頭瞥了他一眼,“不因任何理由而開始的關系,不就應該不因任何理由而結束嗎?”
即便天才如薛珅,鬧起脾氣來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張濤歎了聲氣:“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理由……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提出結束的原因嗎?”
薛珅的眼簾低垂着,他曾強迫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别去思考與這件事有關的問題,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不去思考,又做不到理性思考。他未經反複斟酌和推敲的證明過程指向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張濤不僅還喜歡着姜凡,而且嫌棄自己多嘴又礙事,想要立刻把自己趕走,和他再續少年時那段未盡的前緣。
盡管張濤從沒承認過喜歡姜凡,薛珅驚人的洞察力卻不是擺設。他能輕易察覺出林羽對沈以暄的關注,自然也能嗅到張濤與姜凡之間不同尋常的暧昧空氣。在高中與和張濤同班的兩年裡,他沒有試圖打破過這兩人間旁人完全無法融入的氛圍,因為那時的他就已清楚地明白——隻要姜凡在,他就沒有機會。在高三下學期那個春末夏初的午後,他伏在桌上,落寞卻又習以為常地旁聽着身後二人的“北京之約”。
“為什麼?”薛珅沒看張濤,而是盯着窗外問出了這個問題,“為什麼要結束?”他早已知曉了答案,就像他心知肚明張濤究竟是為誰才去了北京。
張濤的聲音溫柔又内疚:“你太痛苦了……我不想再看你這樣痛苦下去。”
這是一個出乎薛珅意料的回答,他絲毫沒掩飾自己的驚訝,難以置信地望向張濤。
“我們之前兩年的相處都很和諧,但這次不同的是,姜凡出現了。我看得出來,你并不想讓我幫他。每當我這樣做了,你都會很不開心。”張濤不僅将現狀分析得直白,也沒打算藏起自己的私心,“我原本的想法是,等到這次招生結束就好了。以後,姜凡還是很少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和你的關系也依舊維持原狀,我們三個不會再有同時碰面的可能,正如過去的三年中一樣。”
薛珅知道姜凡在感情上缺根弦,即便已經高中畢業,恐怕也要和張濤繼續拉扯一段時日才能捅破窗戶紙。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明明都來北京上了大學,這兩人的關系反倒不像之前那樣堅不可摧。
初來乍到一個嶄新陌生的環境,難免懷念過去的舊人舊事,薛珅也不例外。碰巧高中同學在北京的也不少,他大一上學期就組織大家聚了幾次,可張濤每回都不來。薛珅起初以為他是覺得自己的學校不夠好,不好意思來跟他們湊這個熱鬧。直到陳希提起隻有自己和張濤兩人逛了清華,薛珅這才意識到,張濤和姜凡之間一定出了問題,他分明就是在躲着姜凡。
薛珅不曾問過張濤發生了什麼,他也并不在乎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隻會拼盡全力,死死攥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不擇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價。在從靠近到疏離的循環往複中,他走上了一條略過撬開真心,直通親密關系的捷徑,獻上自己的身體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作弊。
“我曾以為你所表現出的敵意是出于你和姜凡工作立場上的對立。直到你說,你想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我明白這是你一時的氣話,你不會真的做出這種事。”張濤直視着他的眼睛,所有情緒都無處遁形,“可這讓我意識到,即使姜凡之後再也不出現,我們也沒辦法回到從前。你好像……是因為在乎我的一舉一動,才變得焦躁不安,甚至喪失了本該具有的判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