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洛大大方方地回。
看見程渝無語的樣子,他笑出了聲,眼裡隻有純粹的歡喜——純粹的不似真人。
但好像很多年前,他們就是這樣的:少年意氣風發走南闖北,純粹而鮮活,熱烈而不羁。
程渝冷冷地“呵”了一聲,走向晏洛,接過他手裡的望遠鏡。
“所以你就把人家伴侶拐了過來?”
“參數調好了,看這裡。”晏洛幫程渝調整方向,順口答,“他先找我的,我都不認識他。”
“是嗎,那你還真是受歡迎?”
晏洛動作一頓,意識到什麼,眼裡笑意更甚。
“彼此彼此吧,程、學、長?”
程渝:......
他剛想說什麼怼回去,忽然眼前一亮。
銀白色的星塵旋轉着進入視線,淺紫的光霧在兩邊彌漫。在程渝的視野裡,它們前段上揚,仿佛引吭高歌的鴿首;後端鋪陳開來,像展開的羽翼,義無反顧地要掙脫牢籠,哪怕翅膀被黑夜絞斷也在所不惜。
“它永遠掙脫不了黑暗,因為它本就生于黑暗......”
“但是,它可以追逐太陽,隻要它還能看見。”
晏洛清冷微啞的嗓音在他耳邊低語,柔軟的發絲拂過他的側臉,帶起一陣癢意。
“很漂亮。”
程渝喉結滾了滾,放下望遠鏡,直勾勾地看着那雙深黑的眸,慢慢道,
“這樣的它,非常、非常漂亮。”
他們剛回到軍校,第二天就要再度啟程。于是程渝果斷地把自己甩上床,睡了個昏天暗地。
隻是,床上這人眉頭皺得死緊,顯然睡得并不安穩。
【 大雪。山洞。血。呻吟。哭喊。
“程渝!我說我熬不過去了!他們也熬不下去了!我們馬上就會完全異化,會殺了你、殺了戰友、殺了那些無辜的人!你他媽聽到沒有!!讓我們死啊!程隊——”
“再放你會死的!你當自己的血是什麼回魂藥啊!!”
“你就是這麼固執甚至自負的人!自以為能救下我們......還不如、還不如讓主席來,讓我死的痛快一點啊!!!”
蘊含高等級信息素的血是可以增強抵抗力和自愈力的,可是在這種怪物面前,又有什麼用。
他沒有熬過去。
在他完全異化的那一刻,我開槍了。
砰,砰,砰。
三槍。
三人。
然後收起槍等着,等着。
也許又放了點血吧。
他們在呻吟,在哭泣,在咒罵,是不曾見過的醜陋模樣。
他們身體的某個部分不再屬于自己。那個部分在擴大領地。
她緩緩擡頭,看着我,用已經死去的眼睛。
我看懂了,她在說——為什麼是我。
—— 為什麼不是你。
——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為什麼不希望是我。那一刻我把自己想成另外一個人,把所有的罪惡加之于他。
砰。
砰。
沒有了。
沒有子彈了。
最後一顆留給我自己。
雪還在下。
我閉上眼,聽到岩壁轟然倒塌,碎石飛濺。
還在下。
我舉起槍。
還在下......
後來他們告訴我,我們被找到的時候,隻剩三個人活着。
我失血過多,精神力耗盡,隻是昏倒的太突然,我沒來得及扣動扳機。
槍指着我自己的太陽穴。
為什麼不是我?
我仍舊在想。
我恨晏洛。我恨他,恨他一次又一次斬斷了最後的希望。
我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是當我開槍的那一刻,我和他究竟有什麼不同?
......啊,剩下的兩人,還是有一個熬過來了。
他叫柳瑜然。戰地醫療學院一年級新生。 】
臨行前做噩夢,并不是什麼好征兆。
程渝揉了揉太陽穴,無所謂地想着,推開門。和煦的陽光霎時撲來,琥珀色的眸子不由半眯。
視線稍稍模糊,但足夠他認出不遠處的五人,更何況某人專注的黑眸、齊範的大嗓門早已招呼上了。
得虧不是公鴨嗓。
得虧他喜歡黑曜石。
程渝收起思緒,勾起唇角,迎着光大步走向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