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賜予它金色的血液,一點點浸透了将要凋零的玫瑰,從枝葉到重瓣。
——《聖主箴言·金葉玫瑰》
3217年1月12日,第二荒星帶雲光星,銀河軍校一二三級部聯合考,正式考試前一天。
雲光星位于第二荒星帶東南端,是離前線戰場較近的星球之一。同雲影星一樣,以詭秘的原始森林著稱。
聯合考的内容很簡單——搶奪其他小隊陣地、獵殺兇獸、收集藥草、清理渡過前線的異形,全部折算成積分,各小隊按積分排位。
不過這是皇家軍校加入前。和皇家軍校撞上後,額外增加一條——摘下皇家軍校學員銘牌、搶奪皇家軍校陣地,積分翻倍。
高地指揮基地東半區裡,程渝等監考官正在部署防衛、劃分陣地,考生則在休息室做準備。
一切敲定之後,三十位監考官便散開,去熟悉各自的監考區域。
雲光星東三區,以一潭清水為核心,叢林無邊無際,卻靜谧得詭異。好像所有生物都屏息斂聲,以躲避某個極其危險的怪物。
“怪物”就在水潭下,是一條劇毒原蟒,可使一支訓練有素的十人小隊覆滅,捕獵難度一級,逃生難度二級——是的,它的 “聽覺”異常靈敏,方圓百裡的動靜都一清二楚。想不想捕食,全看它心情;所以需不需要逃生,全看運氣。除非靠近它百米之内,會被認定是威脅,必殺無疑。
可此時,離它不過十米的水邊,分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它卻沉于水底,一動不動。
就好像在裝死示弱,以躲避更危險的怪物。
榆樹糾纏的枝葉輕輕抖動着,随後被一隻蒼白的手撥開。啞光黑的軍靴踏在灌木上,激起一片露水飛濺,在斑駁的陽光下煥發出奇異的色彩。
幾滴露水濺在特制的雪白制服上,又順着表面滑落,沒有留下半分痕迹,隻是令暗金的袖章亮了些許,上面的字也更清晰——
【監考官02】
嗒,嗒,嗒。
他沿着水潭走過,卻不知為何,始終沒有睜眼。
直到這人沒入叢林深處,明鏡一般的水面才出現一圈圈漣漪,仿佛劫後餘生。
第三區邊緣,離指揮基地最遠的地方。
他停下腳步,睜開黑眸——此刻,它竟不是純粹的黑,一抹綠意藏在瞳孔深處,若隐若現,似乎在響應着什麼的召喚。
一個纖細的身影撥開樹叢,擡頭看見晏洛,她猛頓住腳步,站在原地。卻似乎早有預料,并不驚訝面前這人的到來。
或者說,不驚訝到來的人是晏洛。
他們靜靜地對視很久,很久。終于,季橋閉了閉幹澀的眼睛,瞳孔深處的碧綠一點點沁出來,最終卻隻是在眼珠上蒙了淺淺一層。
她單膝下跪,右手放于左胸,毫無血色的唇輕輕開合,吐出一個字:
“王。”
晏洛垂眸,淡淡說,“起來吧,以後也不必這樣。”
可季橋巋然不動,隻是維持着臣服的姿态,低聲道,
“是您給予我們第二次生命。我們承諾過,當我們記起一切時,将效忠于您......”
“我也許諾你們自由。嚴格意義上,你們不是我的族群,我不能控制你們,隻能喚醒、催眠你們。”
——不是族群,就不應該對他這個不知真假的王跪拜。
季橋聽明白了,靜默半晌,站起身。
她直視着他們的主席,張了張唇,艱難問,
“我們,還算是人類嗎?”
【“季橋,我不想變成那種怪物。”
“......自我了斷會快一點。”
“可是.......等等那是什——季橋!!”
她太累了,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愣愣地看着少年向她撲過來,然後身體一顫,軟軟地倒在她面前。
槍聲、手榴彈炸響的轟鳴猶在耳邊回蕩。她下意識伸出手,跪坐在地,才堪堪接住少年。
滾燙黏膩的觸感,更加刺鼻的血腥味。她的手陷進了少年後背的碎肉。
“......樂至晨?”
少年還在微弱的呼吸,卻永遠也無法回應她。
在他的自殺式襲擊下,湧過來的異形消融了一片,留出一片狹小的空地。
可這片空地很快被再度侵占,綠色觸手不斷向前逼近。而他們的周身,是躺在血泊中漸漸停止呼吸的戰友。
那就這樣吧?就這樣死了吧?
季橋恍惚地想着,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咔。
......彈夾已經空了。
她突然覺得很可笑,随之而來的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擡頭,正好看向樂至晨先前看向的方向。她似乎看到了什麼,整個人刹那忘記了呼吸——
一個白影,矯健的、迅疾的白影。這個白影靠近的瞬間,周圍一小片異形仿佛被靜止,怪異地停住。然後顫抖着,形體的高度緩緩降低,竟如跪拜一般。
嗒。
一個青年輕巧地落在他們面前,半長的黑發在風中散亂,飛揚,又緩緩落下。
他擡起臉,蒼白得不似真人,卻俊美如神祗。
他有一雙碧綠、澄澈的瞳眸。
他問,“想活下去麼?”
季橋緊緊盯着那雙無機質一般空洞的眼睛,半晌,沙啞道,“想。”
“即使基因被改變?”
季橋勉強扯了扯嘴角,反問,“變成和你一樣的......怪物嗎?”
對方神色淡淡,仿佛真的無悲無喜,也不在意是否被冒犯。他說,
“不能一樣,但會比我好一些。你們可以忘記,忘記這一切時,你們會和常人無異。”
“能忘記多久?”
“你們隻需要醒來一會兒就夠了,或許隻是幾個月。”
季橋沉默着。那人也不急,就這麼站在那裡,竟然......給人一種守護神的錯覺。
她想活沒錯。可是,這個人說的是“你們”,她能幫所有人做決定嗎?
她垂眸看向昏死過去的少年。
他說,他不想變成那種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