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想他死,她想要所有人都活着;這是她唯一的私心。她閉上雙眼,早已幹涸的眼淚又開始如泉湧。
那就怪她吧,罵她、恨她、老死不相往來都随便了,她要他們活着。
于是,季橋睜開平靜的雙眸,說道,
“我承諾,在醒來的時候,完全效忠于你。我不能替他們承諾,但是我可以——”
“足夠了。”
季橋哽住。這就足夠了?為什麼?
還沒等她想通,就見青年拿出一根試管,割開手腕,暗紅色的血液緩緩注入,絲絲縷縷的暗綠在底部沉澱。
“喝下它。你會被我感染,高燒,但半天就好。然後用你的血感染他們——他們大部分已經被感染了,包括你懷裡的這個。加量,速度要快,赢過第一次感染的基因。”
青年的嗓音愈發沙啞,似乎不習慣一下子說一大段話,說得磕磕絆絆。
感染。
季橋瞬間明白了。他們在向着異形轉化,被同一個源頭感染,相當于一個族群。異形多個個體共用同一意識,同一意識分一族群,族長可以控制所有個體。
所以,他或許可以控制他們。
這個怪物可信嗎?
顯然不可信,可她、他們,還有什麼退路?
......那就相信。
季橋接過試管,仰頭灌了下去,視線模糊一片。
深深淺淺的綠色色塊融在一起,隻有一個清瘦的白影,孤獨地伫立在怪物中間,接受着它們無聲的朝拜。】
——“我們,還算是人類嗎?”
他們忘記一切的時候,和正常人類沒有區别;就算當她記起來,她明明也還是會笑會哭會痛,會和“人類”打成一片,會認為自己是“人類”;更會因此而痛苦不堪。
她看見晏洛面無表情、眸光空洞,好像又回到了一個月前,仿佛冰冷的機械,而不是有溫度的人。
那雙眼睛在說,【你應當早就知道】。
——基因啊。
無論他們學得多像、又或者其實本就如此;從基因角度,他們早就不算人了。
可就在季橋眸光黯淡之時,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有些缥缈,似乎帶着困惑。
他問道,“究竟怎樣才算是人類?”
雲光星隻有一個高地指揮基地,所以東半區分給銀河軍校,西半區分給皇家軍校;監考區同理,但考生陣地混搭。
好在這顆星球足夠大,兩個軍校還是裝得下的——
因而,“偶遇”什麼的,也再正常不過。
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人,程渝如是想。
于是他也帶上标準微笑,俯身行禮,說道,
“好久不見,殿下。沒想到這一次由您親自帶隊啊。”
聖索亞帝國大皇子,越·埃爾維索亞,連忙伸出手将他扶起來。
“哎呀!才多久不見就生疏了?以前還叫我哥哥呢!”
程渝假裝沒聽到最後那句話,從善如流地起身,道,“這點禮數還是要的。”
是的,程渝小時候就像個四處蹦跶的小太陽,尤其喜歡認哥哥。這位大皇子哥哥,就是去皇宮宴會結交的。至于多久沒見呢,大概有十年沒什麼交流了吧。
但他們邊走邊聊,笑聲不斷,倒真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直到程渝臉都要笑僵了,才聽見大皇子問:
“聽說皇室護衛隊的晏少校回到銀河軍校了,他過得還習慣嗎?”
“殿下,這得問他。”
大皇子笑着搖了搖頭,
“我跟他又不熟。護衛隊一直由二弟看着呢。天天一堆政務,我哪來時間管這些。隻是好奇罷了,畢竟你們在星網上還挺火的。”
程渝頓了頓,“我們?”
“是啊。不知道嗎?不少人說你們活該一對——”
程渝木着臉,道,
“殿下洞若觀火,是不會被表象蒙蔽的。”
“哦?”大皇子似乎來了興趣,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跟他,早就分道揚镳了,不過逢場作戲而已。殿下應當知道,他殺了錢曜,還殺了不止錢曜一人。”
大皇子自有一張情報網,又特地調查過程渝,必定都是知道的。果不其然,他歎了口氣。
“錢曜那孩子,真是可惜了。他母親的病剛有起色,就......算了不提了。”
他拍了拍程渝的肩,又道,“斯人已逝,多看看未來吧。”
程渝眸光閃了閃,依舊沉悶着臉,似是很不甘心,說,“好。”
——說着讓他忘記,卻又在提醒他錢曜是多麼遺憾。
還真是,令人不爽啊。即使他知道這是在試探他、試圖拉攏他。
程渝故意表現出被刺激到、偏激的樣子。這種偏執的性格雖然容易被利用,但也是最難掌控的。稍有不慎,執棋者就會功虧一篑。
希望大皇子慎重考慮,他真的、真的對政鬥一點興趣都沒有。
“......對了!皇家軍校又研發出了新型的智能戰地指揮,希望這次能派上用場......”
大皇子還在滔滔不絕地講着。聽到“智能戰地指揮”,程渝飄飛的思緒瞬間回歸,霎那間想到什麼,皺了皺眉,問道:
“殿下,這種戰地AI事關重大,提前試驗過了嗎?”
大皇子頓住,轉頭。他酒紅的長發打理得極好,發絲柔順,帶着幽幽的雅香,幾乎要拂過程渝的臉。
程渝下意識偏頭躲過,就見對方紅眸微動,帶着深深的笑意,說——
“三年前就試驗過了。隻不過,那時還稍有不足,後期紊亂了。”
程渝完美的笑容僵在嘴角。
大皇子卻渾然不覺似的,輕松道,
“研發小隊的負責人也來了,你要是想認識,明天我帶他來?”
程渝眼神晦暗,笑得卻頗為陽光,仿佛充滿了期待和挑戰欲。
他俯身說,“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