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坤喊了一聲,見所有人都躲了過去,他勉強松一口氣。突然看見晏洛移動的槍,他飛身擋在槍口,顫聲道:
“别開槍,别開槍......”
“......隊長?”
似乎是認出了他的聲音,對面傳來一聲氣若遊絲的呼喊。
“威爾,是我。”
陳易坤應聲,一點點後退,直到确認晏洛不會再開槍,他轉身,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堪堪接住威爾滑落的身體。
在他們身後,還有兩個倒在血泊裡的人。
陳易坤跪坐在地上。被滾燙的溫度驚到,他扶着威爾的手縮了縮,随後又收緊,将人緊緊抱着。
他擡起頭,面部抽搐,幾乎是乞求的姿态:
“沒有,我們沒有血清了......”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他們!雖然我們是皇家軍校的,我做過錯事.......但他們,他們首先是人,是戰士,求求你們......”
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面。
秦策看着他無助的雙眼,看着呻吟扭曲、姿态醜陋的幾人,攥緊了拳。
可誰知道他們還會遇上什麼,明煙那邊又怎麼樣了;他們必須留下至少一支血清,以防萬一。
一個生硬的聲音突兀響起。
“抱歉,我們隻有一支,這一支是留給隊友的。或者,給你們,救哪個?”
柳瑜然走上前,按住秦策的手,站在晏洛、程渝面前。單小甫收起笑嘻嘻的模樣,站在最後,一言不發。
陳易坤怔在原地。
“咳咳.......别聽他們瞎說......隊長!”
一個人撐着地勉強爬起來,閉着一隻眼,道:
“一直不想告訴你,換屆選舉,我爺爺就要下台了......”
“殺了我,我不想變成那種怪物!”
陳易坤猛地一顫:“不!山雅你給我閉嘴!不打血清也有希望的不是嗎!”
另一個女孩聽到聲音,遲緩地轉頭,露出空洞的眼眶。
眼淚混着血水滾落,山雅聲嘶力竭道:
“開槍啊!!!”
這顆星球正值夏半年,陽光毒辣,照的人眼前一陣陣發暈。
恍然間,程渝卻以為下雪了。
【“程渝!我說我熬不過去......你他媽聽到沒有!!讓我們死啊——”】
多久了,自從新型血清研發出來,他幾乎淡忘了這一切。
威爾勉力擡手,搭在陳易坤的軍刀上,沙啞道:
“别放血了,你等級再高也咳咳......你會死的啊隊長!!!”
【“再放你會死的!你當自己的血是什麼回魂藥啊!!”】
“開槍吧,陳隊。否則他們會更痛苦。”
晏洛的嗓音清冷,就好像冰封千載的湖面,不起波瀾。
陳易坤顫抖着,舉起槍,啪的一聲落了地。他搖搖頭。
“我做不到!對不起我做不到......還有希望的你們還有希望......”
山雅冷笑一聲,嘶啞喊道:
“陳易坤你他媽就是個膽小鬼!懦夫!!多少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就是這麼固執甚至自負的人......讓我死的痛快一點啊!!!”】
【下雪了。】
那個女孩循着聲音擡頭,看向陳易坤,用死去的眼睛。
咔哒。
晏洛上膛,擡手。
程渝垂眸,想着,有些好笑。
這是又要重演?像以前那樣,又要站在他前面?
......把他當什麼了。
【他們真的背道嗎?】
【他們有什麼區别。】
【我恨他,恨他一次又一次斬斷了最後的希望。】
【我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砰!砰!砰!”】
“砰!砰!砰!”
柳瑜然一陣晃神。像四年前一樣,他不可抑制地擡頭看向槍聲源頭。
那一次他在異化,發着高燒,什麼都看不清。隻看見洞口岩壁被精神力生生震塌,紛飛的雪花間,那個孤獨伫立的身影,模糊而遙遠。
這一次他看清了。
他有栗色的短發,琥珀一般的眼眸,樣貌俊美似神明,卻又蒙上了亡靈的陰影。
柳瑜然瞳孔緊縮,下意識奪過程渝手裡的槍遠遠丢開,胸口劇烈起伏,緊緊盯着他。
程渝怔愣片刻,偏頭笑起來,肩背微微顫動。他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頂,懶懶說:
“想什麼呢。我的命現在金貴着。”
晏洛放下手裡的槍,隔着陽光,盯着程渝,薄唇輕抿。
察覺到他的目光,程渝挑了挑眉,說,“太慢了。”
琥珀與黑曜石的光芒毫無顧忌地相撞,在愈發燦爛的陽光裡,較量,交融。
“如果你還想站在我前面,這個速度不夠。”
聽到這一句,晏洛平靜地看着他,随後走上前,拂過他側臉不知何時沾上的血。
程渝閉了閉眼,道:
“我承認,某些方面,我和你是一丘之貉。”
如果一定有人要做這個惡人,他不介意頂替晏洛的位置。
畢竟,他躲在後面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