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渡鴉啊,渡我回家,好不好?】
——《聖主箴言 ·灰暗亡靈》
謝延最後往裡看了一眼。青年埋頭檢測樣本,眼神專注,完全沒有發現他的離開。
他看了一會兒,關上臨時實驗室的門,上了鎖,轉身去接程渝二人。
視線相接,他懶得廢話,直接把兩人帶到地牢最裡面。
牢房用複合啞光金屬打造,完全融入黑夜裡。燈亮起的那一瞬間,跪坐在牢房角落的黑影動了動。
他仍舊垂着頭,一身衣服破破爛爛看不出顔色,半邊身體布滿燒傷的疤痕,異常可怖。
謝延言簡意赅道:
“他是已死之人轉化而成的實驗體,完成度原先隻有40%,但是現在,他的自主意識複蘇了一部分,完成度達到50%以上。我們需要喚醒他更多意識,至少要到能夠與人對話的程度。”
程渝懶散地抱着手臂:“所以,為什麼要叫我們——”
還沒說完,晏洛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頓,就聽晏洛輕聲說:“錢曜。”
“......什麼?”
程渝似乎沒有聽清那兩個字,愣愣地看着晏洛蒼白的臉。随後,他猛地轉頭,死死盯着紋絲不動的青年。
“延哥,開門。”
謝延看了一眼身後的獄卒,他們會意,上前輸入密碼。
咔哒。
程渝甩開晏洛的手,大步走進去,單膝跪在青年身前,擡起了他的下巴。
青年右半邊臉全是燒傷,凹凸不平,好像盤根錯節的肉色樹根。他睜開無神的綠眸,瞳孔沒有聚焦。
可就算如此,程渝也不會認錯這張臉:發小、死黨、媽寶、機甲癡天塌下來還有一張嘴頂着的顯眼包、聖母心泛濫的蠢貨......
這麼多詞組總結下來,不過一句話——他是錢曜。
程渝啟唇,半晌,嗓音沙啞:“......錢曜。”
青年沒有反應。
他又說了一遍:“錢曜,我是程渝,你以前的......”
以前的什麼呢。
遲遲沒有下文,青年緩緩眨了眨眼。
謝延記錄下來,看了眼在一旁神遊的晏洛,道:“小渝,試試基線測試高頻詞。”
“.......”
程渝垂眸,良久,慢慢道:“錢曜,你的母親身患輻射病,需要長期用藥、血液透析。”
“你被感染了。你死在3212年12月29日下午三點左右,那天你剛過18歲生日。”
“你救的那名隊友死在你之後。”
“......對不起,我下不了手。晏隊殺了你,你沒有異化成怪物。”
青年又眨了眨眼,卻還是沒有其他反應。
程渝笑了一聲,帶些嘲諷意味。他繼續說道:“你的母親沒有停藥,但是器官衰竭得太快了。你死的時候,她正好回光返照。”
程渝看着無動于衷的青年,突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直到她死前都在念叨,你怎麼不去看她。”
“錢曜,我該怎麼說?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告訴她、告訴她你他媽已經死了?!!”
青年身體晃了晃,微微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他眼裡的綠愈發純粹、深邃,一眼望不到頭。
程渝知道,如果他真的醒過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會是深深的痛苦。
醒過來啊!
在他看不見的身後,晏洛暗暗抽了口氣,阖上眼睛,鴉羽般的眼睫不住顫動。謝延注意到他,皺了皺眉,打斷道:
“小渝,你先冷靜。有效果了,剩下的交給我們,你先出去——”
程渝沒有說話。
半晌,青年仍然沒有更多的反應。他頹然松手,冷冷道:
“南十字那群瘋子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連已死的人都不肯放過?!!為什麼明明再......”
他越說,聲音越悲涼,像是野獸的喃喃低語。
謝延快步走上前,把程渝拽開。程渝偏頭,躲開了他的視線。謝延低聲道:
“我很抱歉,小渝,但是換句話說,他真的有蘇醒的可能,相當于重活一次——”
“醒來之後是什麼?南十字會發現吧?那群瘋子之後會怎麼做?把他送上最高等級的實驗台嗎?”
謝延推了推眼鏡,道:“對,你全都知道——”
“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又能做什麼?!”
程渝轉過頭,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對上那盛滿悲怒的眸子,謝延一時失語。
他想,多久了,多久沒見過程渝失态的樣子了?
謝延歎了口氣,道:“你已經做了很多、很多了,程隊。”
他擡手,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程渝的頭,半路又收了回去。
“先去休息,這裡交給我們。”
程渝閉了閉眼,慢慢吐出一口氣,松開手,冷靜下來。剛走兩步,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芯片能拆嗎?”
謝延一愣:“你連芯片都知道?”
但他也沒細究,隻是搖搖頭:“不行,連接心髒神經,動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