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帝都星，穆府。

半夜，繁星漫天。程渝吭哧吭哧爬上屋頂，看見隔壁屋頂上躺着着的青年，眼睛一亮，快樂地跑過去。

這個别墅區都是仿古建築，連屋頂也特意模拟了磚瓦斜頂的樣式。十歲的小孩風風火火跑過去，也不怕摔，乒乒乓乓響了一路，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半夜溜上來似的。

謝延一轉頭，就見小孩一個跳躍，重重落在他身邊，一個沒站穩就要往前摔——嘭！

好嘛，出去跑了一趟瘦了點。

謝延一手拎起砸在自己腹部的小孩，面無表情地想。

“啊啊啊哥哥輕點輕點！疼疼疼！！”

等他大呼小叫地站穩，謝延松手。注意到嫩白手臂上的淤青，謝延了然：

“又跑去荒星了？”

“哼~你怎麼知道？”

“穆上将從來不揍你——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除非你把自己的命往外丢。”

程渝撇了撇嘴，“啪叽”一下仰倒，躺在謝延身邊，得意地道：

“這次不一樣哦，我遇到了一個超級漂亮的小哥哥！”

謝延看着滿眼的星星，随口問：“多漂亮？”

“超級超級超級超級......”

不等他說上一百個超級，謝延抽了抽嘴角，打斷道：“好的我知道了。”

“......你好敷衍哦。”

謝延：“哦。”

程渝：“......”

程渝氣哼哼地抽出胳膊，抓了抓夜空中的星星，拖着奶音道：“延哥，問你件事。”

謝延：“說。”

“如果......如果你最親近的人變成了,呃，那種怪物，你還會覺得他們是原來的他們嗎？”

謝延一愣，轉過頭來，看到程渝小臉深沉、一幅糾結的模樣，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感染，異化是嗎？從基因角度講，不是；從其他角度講......基因都不是了，往後都不是。”

程渝啧一聲，一手垂下來，“啪”地拍上謝延枕着的胳膊：“那從你的角度呢？”

“小渝，我從事的是基因研究。”

程渝又“啪”地一拍，奶兇道：“你代入一下，代入！不談工作！”

謝延沉默下來。

星星依舊時不時眨眼，沒有規律，從不重複，那是一曲從遠古就奏響的即興演奏曲；演奏者名為宇宙，它無比恢宏，和渺小的基因鍊一樣神秘未知。

從他自己的角度？基因的角度就是他的角度。但是這麼說，程渝會很掃興吧？

于是謝延反問：“如果程蔚羽上将和約瑟中将異化了，你會怎麼想？”

“......”

程渝不知想到了什麼，慢慢說：“我好像......會和他想的一樣......即使變成那種怪物，父親還是父親，爸爸還是爸爸，英雄也還是英雄......”

謝延點點頭，接着引導：“如果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

“那，雖然我不認識他們，可是他們是别人的父親爸爸呀.......”

“這就是你的答案。小渝，你永遠不會把他們當做怪物，而是當做人。”

程渝若有所思。

他們靜靜地仰望着星空，微風拂過臉頰，攜來淡淡的玫瑰花香。

程渝忽然問：“哥哥，你還沒說你的看法呢？”

謝延歎了口氣：“我麼，我會評估他們的實驗價值——”

一隻小手伸過來，捂住他的嘴；然後是一張嚴肅的小臉。

程渝瞪大燦金色的眼睛，威嚴道：“如果是你最親近的人呢？”

“.......”

良久，謝延似乎終于敗給了他，慢吞吞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樣的怪物，隻要我認定他是他，他就是。”

程渝眼睛又亮了幾分：“那大家其實都是這樣想的呀......”

“不，難得的是像你那樣想。小渝，每個人最親密的人都隻有那麼幾個；其他人，又與我何幹？怪物就是怪物，怎麼可能是人？——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

“......包括你？”

“包括我，也或許，包括未來的你。”

程渝猛地坐起來，一拳砸在謝延耳側，盯着那雙煙藍色的眸子，他大聲道：“我才不會！我一定不會變成那樣！”

他怒瞪着謝延，抿了抿唇，又絮絮叨叨解釋道：“如果我也這麼想，那小哥哥得有多傷心啊......”

聽到這話，謝延大概猜出了這位“小哥哥”的遭遇。他歎了口氣，想安慰一下程渝，最終卻隻說了五個字：

“他會經曆的。”

“至于你——”

謝延偏頭，淡淡地笑了笑：“程渝，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