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陳敬之與程若梅恰才趕回長安。
本以為李珺珵已回了長安,此時他們才知,秦王殿下連同去接他的八皇子都不知所蹤,杳無音訊。
陳敬之先回了陳府拜見了母親見過了妹妹,又匆匆進宮。
先前李珺珵已飛書回京,加封他為飛将軍,正二品。
若是盛世年景,正二品的飛将軍不過是個虛銜。然這些年天下禍亂四起,飛将軍便是實打實的實權将領。
陳儀已是上将軍,家裡又出了一個正二品的飛将軍,無上榮耀與威嚴,風光無兩。
陳敬之因腿腳不便,皇帝允許内侍推着他的輪椅直入承天門進宮。這等榮耀,也是獨一份的。
入宮時,柳文暄與江皓辰正在宮裡。
見陳敬之腿嚴嚴實實裹着,皇上連他的禮都免了。
“還望陛下免臣之罪。”陳敬之揖手。
皇帝親自下來扶他,見他黑魆魆的臉龐,感慨不已:“愛卿辛苦了。”
陳敬之是永甯二十二年的狀元,柳文暄還未參加殿試,因而隻是舉子身份。
柳文暄與江皓辰與陳敬之見禮,陳敬之也隻能揖手還禮,笑道:“怠慢了。”
見皇帝面有憂色,陳敬之問道:“陛下可是在擔心秦王殿下之事?”
皇帝眉頭蹙得越發厲害。
陳敬之眸色倒不傷懷,開解道:“陛下,秦王殿下素來吉人自有天相,當初在陳晉魔掌之下,也不曾折損絲毫。而今或許有險,無論如何,也不會比去年秦嶺之劫更艱險。”
柳文暄微微蹙眉:“去年秦王殿下遇見神醫,脫險也是偶然。如今……”
他已知道楚伯父的事了。也是,心思澄澈如柳文暄,去年重傷時便是楚伯父治好的。而這江皓辰,在杭州時被天素所救,必然亦是知道内情。
皇帝道:“如今珵兒無消息,朕心不安。”
江皓辰道:“陛下,無消息未必就是壞消息。去年臣巡訪至杭州,亦遭人暗算,後得無恙,多虧一位神醫相救。”
陳敬之知他所說的神醫是何人,笑了笑:“江大人,你的神醫表妹,我正好也在巴中軍營遇見了她,如今也認我做了義兄。”
皇帝并不知道這位神醫是何人。
柳文暄看着二人,心頭頓時豁然開朗,楚伯父已然亡故,如今這位神醫比陳敬之還小的,便隻有天曦了。
柳文暄揖手道:“陛下,江大人的表妹醫術如此了得,聞說身手也十分了得,若是請得此人出手相助,秦王殿下必然能逢兇化吉。”
陳敬之道:“陛下,我這位義妹名叫文天素,身手十分了得。”
皇帝怔住,才記起楚睿卿與他說過,江皓辰給他們造了一份過所之事。他眼睛頓時明亮。看向陳敬之。
陳敬之繼續道:“陛下,我那義妹說,我這腿要養上半年,等明月公主與文暄大禮之後,我再趕回巴中軍營。”
皇帝一臉焦急,既然天兒在巴中軍營,為何不讓天兒現在就去找李珺珵?
柳文暄道:“陛下,眼下無數雙眼睛在盯着宮中的動向,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
江皓辰揖手:“眼下,敵在暗我們在明,需以智取勝。”
方巡查完長安城的陳儀過來道:“陛下,他們确實暗中部署了不少兵力。”
陳敬之給父親行了個禮。陳儀見他雙腿如此,微微點頭。
皇帝坐在龍椅上,歎道:“李承珉那逆子手中的豹騎衛與他自己手中的熊渠衛,以及承珙手中的射聲衛全都摻和進來,他們是想造反麼?”
“陛下息怒。”衆人齊聲道。
“啟奏陛下,李承珉從死囚牢中被換出來之事,臣先前查過,并不是二皇子的人出手,這背後,另有其人。”江皓辰神色平靜,“隻是如今,臣手中的線索都被人截斷,那背後之人,能力必然也不在小。”
陳敬之擡頭看着江皓辰,江皓辰看向柳文暄。柳文暄揖手:“陛下,去年秦王殿下與臣說了李承珉并未死之後,臣便找了江大人查此事。此番亦是因守着明月,臣才得以發現李承珉的行蹤。臣以為,從前李承珉手中的豹騎衛之所以此番行動,必然是因為,李承珉必定會借着臣與明月的婚事動手。”
“我聽若梅說,四皇子是夏日才回的長安,此時未必會涉足此事。”素來潇灑的陳敬之眉頭也皺起來,“可以确定,此番行動的主謀,必定是燕王殿下。”
皇帝的手握成拳頭,神色憤怒至極。
陳儀看了三個年輕人一眼,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
陳儀道:“陛下,城中防衛,臣必定竭盡全力保證明月公主與文暄的婚事不受影響,陛下寬心便是。”
陳敬之也揖手:“陛下,您以将養龍體為要,餘下的,臣等必定竭盡全力攘除奸兇。”
皇帝捏了捏眉心。
幾人也見着皇帝倦意,紛紛告退。
柳文暄推着陳敬之出了麒麟閣,江皓辰在一旁問:“讓天素去接應秦王殿下,天素也未必知秦王殿下去處。”
“巴中軍營有奸細,眼下不是聯絡天兒的時候。至于說天兒能不能找到秦王殿下,我相信她倆心有靈犀,一定能找到的。”陳敬之搖着扇子。
柳文暄眉頭微蹙:“天兒那邊可有事?”
“天兒的聰明你還用懷疑?”
“我主要是擔心敵在暗,她在明。”
“你且放心,我回長安前夜,已與她說好了。”
柳文暄有幾分不可思議:“我聽陳将軍說,你去巴中一直昏迷着,怎的還能助她一臂之力?”
陳敬之毫不謙虛:“怎麼樣,我這腦袋瓜子,你不服也得服。”
“我何時不服過?”柳文暄和煦一笑。
“陳敬之。”遠處一戎裝模樣的女子走過來。
柳文暄與她點頭示意:“若梅,你可是去了明月處?”
“嗯,先前蜀中軍營遇到一位神醫,聽說公主有些弱症,讓我帶了些補品進宮。”程若梅揖手見禮。
“辛苦了。”
“應該的,此次巴中軍營傷員救治,本也是我向陛下請旨親理此事,分内之事罷了。”程若梅看向一旁的江皓辰,微微颔首。
江皓辰亦颔首回禮。
陳敬之擡頭看見程若梅臉上的霞色,拿扇子敲了敲柳文暄,道:“文暄啊,我正好也要去你家一趟,清宇兄,我們就先過去了。”
江皓辰正欲揖手告退,卻被程若梅攔住。
柳文暄與江皓辰點頭示意,便推着陳儀出宮去了。
出了含光門,陳儀的随侍守在馬車旁,陳敬之揮揮手,道:“你先回去,我與柳大人去右相府。”
柳文暄看着陳儀:“你還真要去柳府。”
陳敬之潇灑搖着扇子,道:“當然是要去了,我從塞外回來,雙腿廢成這樣,還要趕回來參加你們的成親大典,旁人皆以為我是為了明月,難道就沒與你一同長大的情分在?你也太小看了人些。”
柳文暄容色如霞光月影,陳敬之看着他微微挑眉,差點笑出聲,拿扇子敲了敲他,道:“你放心,反正我不是趕回來搶親的。”
柳府的馬車牽過來,趕馬車的柳伯将門闆打下,柳文暄将他的輪椅推上去,柳伯搖着輪軸,輪椅被送上去,陳敬之看着這新奇玩意兒,笑道:“啧啧,一年不見,越發體貼了。”
柳文暄淡淡一笑:“秦王與程飛将軍飛書回京,說你的腿傷得十分嚴重,我在長安也無事,便想着你到時候若回來,怕不便,便做了這個,還有一輛前幾日送去了陳府,估摸是他們沒發現那馬車的功用,故而沒啟用。”
“多謝,多謝。我回來得倉促,一回來便進宮,下人們也未必準備得全面。”
柳伯趕了馬車,車十分穩當,陳敬之湊出去看,馬車的車輪上都安裝了軟枕木。
陳敬之搖頭道:“你這是為明月公主做的吧?”
柳文暄看了陳敬之不正經的模樣,懶得理他。
沒過多久,車子便到了相府,剛停下,柳文暄出來,卻看到騎着馬的江皓辰。
陳敬之出來時見江皓辰騎在馬上,搖頭直歎:“不解風情。”
江皓辰面色清冷。柳文暄則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模樣,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敬之雖坐在輪椅上,然嬉皮笑臉插科打诨的功夫不曾落下,他笑道:“文暄,你記住,你能娶明月公主,絕對是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否則,娶明月的,定然是我。你看我性格又活潑,風度又潇灑,為人又風趣,長安姑娘都說了,暗裡喜歡嘛,定然是要像柳公子與秦王殿下那樣的,但成親還得找像我這樣的。至于說如江大人那樣的,那可是叫人不敢直視的。”
江皓辰依舊不理。
柳文暄也不再搭理他。
陳敬之搖頭無奈,三個男人都喜歡明月,明月公主心裡其實也不好選的吧。他自歎道:“如果女子可以三夫四夫就好了,反正我是願意入贅的。”
柳文暄冷冷道:“你再說我就把你推到朱雀門口。”
江皓辰道:“還要在他身上挂一個招親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