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蹲在一旁哭泣，哭得渾身無力，太絕望了，手腳都吓得冰涼。

她用右手掐着左手，仿佛隻有身體痛了，心才不那麼絕望。

小雨臉上的淚痕不曾幹過，對于天素，她記得小雪當初跟她說的話，在文天素這種人眼裡，不如她的人，都是累贅。這也是為何，她想着要離開。

想到這樣一個事實是很令人窒息的事，可那不代表她要去恨她。

她一直那麼努力，不也是想要得到天素的認可，和她一樣麼？

想着想着，淚水還是忍不住落下。她将做好的食物丢向懸崖之下，她知道天素多麼強大，那麼多次出事，都活了下來，此番李珺珵奮不顧身救她，定然也不會有事。

她将藥包包好，一包包丢下去，說不定他們用得上。

明明說好，明日是寒衣節，她包餃子給他們吃。

姐姐曾教她，寒衣節是天氣轉寒，家中的婦孺要給遠在邊關的丈夫縫補冬衣，托人寄到邊關去。

她這一生，從出生，親緣就很淺薄。

天素這個人呢，其實表面看起來熱心，内心卻極冷。明明極愛幹淨，但每次給人醫治時，總是會弄得她一身是污漬。

小時候她便在心底覺得天素很矯情。可天素自打遇見李珺珵，就像變了一個人。有小女兒的嬌羞之态，會羞澀，也需要人保護。

也，不拒絕和男子同榻而眠。

這樣一點也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孤高自許的天素，或許，她從來就沒有認識過真正的她吧。

扔下去的草藥，像是扔下去的紙錢。送到另外一個世界，祭奠那裡的人。

她也不相信天素就這麼死了，她知道天素有多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程子弢見狀，無奈搖頭。他方才被爆炸的石塊砸傷，五内痛得厲害。示意受傷的喬卓然去勸勸。這般下去，不瘋也得魔。

喬卓然過來勸解道：“雨姑娘，你不要難過，我們還是得想辦法下去看一看，否則……”

太過邈杳的希冀，叫人找不到一絲生機。誰又能勸得了誰呢？

山風很是蕭瑟，吹亂人間的離愁别緒。

人間的悲歡離合，誰也不知，哪一次分别是訣别。

程若梅帶着一群人往深山之中找去，總能找到山腳，從山腳進入懸崖。程子弢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也強撐起來，往附近去查看。

他很不喜歡文天素，無非就是心中的那抹嫉妒在作怪。

懸崖之畔，隻留下小雨和靈珠和幾個府衙的小厮守着。

不遠處樹上被綁着的柳思穎見喬卓然和程子弢走開，她腳尖藏着暗器，腳趾一用力，翻身一踢，割斷繩子，從樹上落了下來。

“你們就等着給他們兩個收屍吧。”柳思穎已全無方才的複雜情緒，此時，她隻有狠厲。

得不到的東西，那就毀掉，她絕對不能忍受旁人得到她心愛的東西然後在世人面前炫耀。

沉浸在悲傷中的小雨心一驚，轉而是恨，她恨不得殺了柳思穎，喝道：“你居然還有臉在這裡，簡直恬不知恥。”

不由分說，小雨和柳思穎打了起來。

小雨雖有蠻力，終究不是柳思穎的對手。不過柳思穎方才被炸裂的石頭炸傷，也沒讨到多少便宜。

向來溫和的靈珠亦憤怒難忍，拿着石塊砸向柳思穎。

柳思穎看着手無縛雞之力的靈珠，忍不住笑道：“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

她的腳動了動，踢起小石頭頃刻就将靈珠打倒在地。

左右小厮圍過來，頃刻被柳思穎打傷。

她向靈珠道：“這麼擔心你七哥哥，你八哥哥知道了會傷心的。李珺珵就隻差尋到屍首，你八哥怕是連屍首都找不到。你竟然都沒為你親哥哥流一滴淚，你說你，是不是也心冷得很。”

靈珠捂着胸口，豆大的淚珠子從臉頰滾落。

柳思穎一步步向她逼近，靈珠一步步退向懸崖。

“既然你這麼擔心你七哥哥，那你下去陪他好了。哦，對了，還有你那個素姐姐，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可真是親熱啊。”

小雨想起袖中的暗器，猛然打向柳思穎，柳思穎避開，小雨忙拉了靈珠：“快走。”

受傷的小厮要攔柳思穎，柳思穎手中的劍一劃，那人手被劃傷，捂住尖叫。

去附近探查了一番的程子弢回來見小雨和靈珠被柳思穎追趕，飛身過來點住柳思穎的穴道。

柳思穎被那幾個打傷的小厮拉回了府衙，拴在庭院中的柱子上。

吳竹山見了這位臉腫得像饅頭的貴主，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

其他人有被這個瘋子打的，心頭正怨恨得緊，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也不想說。

吳竹山在那看着，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裝作沒看見，叫幾個嘴碎的小厮都撤下去。

正午的太陽很大，柳思穎站在太陽下曬得嘴唇幹裂，也無人搭理。

縣衙的小厮幾次欲問縣丞情況，縣丞都搖手示意不要問不要管，隻讓人備了飯菜送到山上去。

在山中吃了饅頭粥食，又繼續找路。

午飯過後，喬卓然程子弢承瑜幾個人沿着懸崖峽谷走了半日，一直走到山腳，晚上都精疲力竭，依然未找到下去之處。

這一帶群山疊嶂，經常有野獸出沒，夜間，山上搭了帳篷，點了篝火，一批人繼續尋找。

陳敬之派阿武悄悄潛伏至竹溪山中的别墅，周圍埋了火藥，再無其他人。

他推測，李承瑜很可能與蕭風被關到一起了。

是日夜，傳來金州城十萬軍馬反叛的消息。

金州城造反了……

帶兵造反之人是沈憶……

一連串的急報遞過來，縣衙之中人心惶惶。

金州城的兵力很快就向四周的縣城席卷而去，竹溪縣城早有防備，将叛軍攔下。

竹溪縣中一應大小衙役覺得陳敬之用兵如神，也才派出去一千多人馬，便解決了近五千人的攻城兵馬。

一時縣衙之中人心大振，不少百姓都加入行伍，在程若梅的帶領之下，不少女子入伍。

阿武被縣中衙役攔着讨好，都要争着誇獎他們家大人用兵如神。

一連三日，喬卓然幾個負責找李珺珵的下落，陳敬之在縣衙中調兵遣将。程若梅帶着女兵四處偵察，并派了一批健壯的中年婦人負責後勤。

不過十日，整個竹溪縣已是全民皆兵。

而周圍又有數十萬百姓到竹溪縣城躲避戰亂，原本人煙稀薄的竹溪，頃刻便人滿為患。

然如此窮困的竹溪，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流民，竟也未出現大的饑荒。吳竹山按照陳敬之的意思将縣城中公糧放出來赈災，他原本還不同意，竹山縣的糧食本就不多，眼下金州一亂，更别提從長安運糧食過來。

但在第八天，忽而從襄陽運來了一批糧食，吳竹山埋怨陳敬之早有安排不跟他說。陳敬之也隻是一笑而過。

前方陳敬之調兵遣将，後方程若梅組織訓練一批批的新兵訓練基本技能。程若梅提出征兵之策，凡入伍者，不論男女，每人日給四兩米，免征一年賦稅。

流落的老百姓莫不歡呼雀躍，至少有吃的。

竹溪縣有陳敬之坐鎮，各方人馬都有條不紊。

隻是這十日，終究沒找到李承瑜和蕭風的消息，更無李珺珵和天素半點消息。

金州城終究成了戰場。

當初陳敬之之所以帶着一萬兵馬過來，就是為了阻止這一切。

若是事态擴大化，那麼，從金州走水路到漢中，揮師東進，整個關中便是勢如破竹。

西邊的漢陰堅持了三日，還是被攻破。幸而長安的李承瑭及時調兵頂上，才勉強将陳晉和沈憶鎖在這一片深山之中。

再往北，便是太乙山了。再也擋不住李珺珵回長安的腳步。

金州城内，陳晉已然恢複。此番沈憶的兵馬其實還未到，但他無論如何，要逼迫着沈堅與他聯手，皇位不論落在誰手裡，都不能落在李珺珵手裡。

趙雨晴站在他下首，道：“外公不知，南境我們的人馬有三十萬，這麼多年皆是孩兒一手暗中培植起來的。長安如今無兵可用，竹溪四千軍馬不足為懼。等掃蕩了長安，再南北合圍，這天下便定了。”

陳晉褶皺的眼睑耷拉在如炬的眼球上，似乎不怎麼喜歡這個外孫媳婦，但不得不說，她的手段之厲害，超過了他。

難道他當年就真沒有當皇帝的想法？難道他當年就真因為李雍而沒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