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合,氛圍已然尴尬,再談下去也無益處。
江皓辰沉吟半晌,道:“陛下,南境形勢岌岌可危,迦摩王子怕是一離開王都便被人盯上,此番和親之事尚且不好說,迦摩王子的安危要謹慎些了。”
迦摩抿了抿嘴,眉頭蹙起一個小包。他從離開王都卑謬城之日起,便想過國都不保。此番來中原,本是尋求援助,可他擔心中原知道南境形勢,到時候中原挾恩圖報,豈不是已無談判的餘地。況且,他不願短了骠國的氣勢,未料到此地之人個個眼明心亮,将他一切看穿。
李珺珵見他是流落之人,便也不再打趣,隻道:“既然迦摩王子已經來到長安呈上國書,迦摩王子的安危我們自然會保全。”
聽秦王語氣緩和,迦摩眼睛一亮,道:“那秦王與我啊妹和親之事?”
李珺珵睨他一眼:“你言辭之中袒護你妹妹,卻又想利用她來換取和平,此事你自己都未想明白,就不必再提了。”
和親之事不提,那骠國怎麼向中原求助?迦摩不忍心自己都妹妹嫁到中原,那沙陀那卻是個冷靜的,他揖手道:“□□皇帝陛下,曆朝曆代,和親都被視為兩國交好的力證。而今我王庭确實不願卷入南境之紛亂,這與□□希望天下安定的願望是一緻的,還望皇帝陛下深明大義,允準和親。”
皇帝道:“兩國邦交,非止和親一途,更何況朕金口玉言,已允準秦王自己決定婚配,豈能強他所難。”
迦摩義憤填膺,眉頭兩個肉包要擠到一處去,他着急道:“我妹妹可是國色天香之屬,多少男子為之傾倒,□□如此拒人千裡,實非禮儀之邦所行之事……”
陳敬之上前揖手道:“哎,迦摩王子,如果硬要和親,國朝除了秦王,還有吳王李承瑭,淮王李承李承琪,六皇子李承琮,八皇子李承瑜,九皇子李承瑾。”陳敬之一一指了,又道:“我朝諸位王子各個人才濟楚,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的。”
承瑜沒想到陳敬之連自己都不放過,一時面紅耳赤,咬牙切齒,他上前揖手道:“父皇,兒臣年紀尚幼,無心婚配。”
承瑾倒是不說話,這種事父皇自有安排。
沙陀那一時無言以對,他們當然也知道秦王才是未來王位繼承人,别的王子再好也無用。
柳相已經看出他們的心思,定然是希望嫁給未來繼承大統之人,如何能看上等閑的王子,便道:“陛下既然已說不必和親,殿下也無需如此擔心。”
迦摩和沙陀那憤怒異常,這下好了,一個撈不着。如果不能和親,想求中原庇佑,要麼納貢稱臣,要麼割地,哪一樣,他們都不想。
怎麼算,也隻有嫁個人過來合算。
皇帝道:“想必外使也累了,柳相,吩咐鴻胪寺接待外賓吧。”
皇帝看那不知好歹的二人一眼,拂袖而去。
柳相倒溫和,道:“外使,請吧。”
迦摩和沙陀那自讨沒趣,隻得跟着柳相走,好歹還有個丞相搭理他們,還有緩和的餘地。
李珺珵幾個正要走,高公公過來傳話請秦王等人入麒麟閣議事。
麒麟閣内,倒是李承琪先禀告道:“啟奏父皇,淮南沿海一帶今日發來急報。許多東瀛流寇入侵。”李承琪呈上密報。
皇帝看了,氣得咳嗽起來。
李珺珵與柳文暄陳敬之幾個相視一眼,孔懷璋先上前道:“陛下,長慶殿大火之事,已查到人證物證,請陛下過目。”
皇帝接過孔懷璋道奏疏,看罷,惡狠狠盯着李承琪。他的手越握越緊,似乎眨眼間就要将那奏疏丢到李承琪臉上。
李承琪按兵不動,無論如何,他都要一口咬定,長慶殿大火于他無關。
皇帝最後道:“承琪,你手下道人怕是也要清一清了,竟然有人構陷你,你且好好查查吧,珵兒一向敬重你,朕不相信你能做出手足相殘的事。”
“父皇,五哥一向最袒護我,必定是有人亂攀咬,望父皇明察秋毫。”李珺珵也開口道。
皇帝即便心頭知道是李承琪,但一想到幾個兒子都是這般狼子野心,不由得痛心疾首。高公公給皇帝倒了熱茶,皇帝喝了一口,氣息稍微舒緩些,道:“孔愛卿,将這名單上所涉及之人,全部問斬。”
“臣領旨。”
皇帝心頭慚愧,仰天一歎道:“如今各方動亂,民不聊生,朕有負天下。”
未過多時,外間的内衛進來報:“陛下,程飛程子弢二位将軍求見。”
“快傳。”
程家父子禀告道:“陛下,臣收到嶺北的密函,許多東瀛人勾結北境流民侵擾嶺北。”
程飛身上還纏着許多布帶,用了李珺珵的法子,短短兩個月,他身體已恢複了八九分。
程飛道:“陛下,臣意與犬子一同北上,以絕後患。”
皇帝擔心道:“愛卿的傷正到要緊的時候,如何能能長途奔波。子弢在嶺北待了一年,他去足已。”
程飛道:“陛下,子弢他先前不過是因有江大人和文暄道錦囊妙計,這般總是不能根除後患。”
皇帝起身過來扶着他,老眼竟蓄滿淚水。他道:“你去嶺北,朕是放心的,可是朕擔心你的身體。”
“陛下,秦王殿下為臣配了許多藥,臣手腳已恢複,眼下隻不過是外傷。嶺北此季将冰消雪融,反而有利于養傷。”程飛揖手。
李珺珵點頭,皇帝道:“好,那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朕等着你們凱旋歸來。”
程子弢憨憨一笑,道:“臣定不負皇命。”
孔懷璋問:“程将軍準備何時啟程?”
程飛道:“我們行囊已經清好,等陛下發令,明日便能走。”
李珺珵想了想,道:“父皇,既然淮南也有流寇侵擾,我看,不如我同程将軍一同啟程,去沿海看看。”
柳文暄和陳敬之不由得神色一緊。此時不是李珺珵出巡的最佳時機。他對這個天下,還不夠了解。更何況淮南是李承琪的封地。
李珺珵早就想去東瀛,此番,正好是個機會。
皇帝不大高興,道:“朝廷有的是骁勇善戰的能人,還輪不到你。”
陳敬之知道皇帝的擔憂,笑道:“陛下,臣在漳州待了一年多,沿海我熟,不如我去東海吧。”
李珺珵不大高興,若非陳敬之親口否定自己不喜歡天素,他都要和他決鬥了。陳敬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确實挺欠揍的。
李珺珵睨他一眼道:“陳大人,此番骠國王子來中原,不管後續如何,我朝按照禮節是要護送他們回去的,以表我朝誠意。人家是王子,我們這邊少不得一個二品大員親自過去和談,我看,你最合适。”
他在“陳大人“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哪是尊稱,分明是威脅。
陳敬之一點也不怕他,道:“殿下可别忘了,我們這還有好幾位狀元之才呢,輪不到我。”
還有孔懷璋和江皓辰,以及馬上要成為國朝文武狀元第一人的柳文暄,确實可選之人多。
李珺珵挑眉道:“我看,骠國實在想和親,陳大人其實也不錯。再不濟,還有戶部崔大人的千金至今還在等你呢。”
好啊,李珺珵你在威脅我。陳敬子拿眼神刺他,仿佛在說,你小子忘恩負義。倒是孔懷璋道:“陛下,若是需派人去南境,臣倒是願意走一趟,屆時三司事務,便有勞陳大人和江大人了。”
陳敬之很快就算計了利弊,三司的事能累死人,忙忙道:“哎哎,還是我去吧。孔大人文質彬彬,怕是經不起此勞頓。”
孔懷璋忍不住一笑,不再多說。
李承琪亦請命道:“父皇,江淮乃是我的封地,那邊我極其熟悉,不如由我去東海吧。”
李珺珵勸他:“五哥身體抱恙,還需将養,切不可再奔波。”
“東海的兵許多都是我親自操練的,尤其是水軍,可是其他地方不及的。”李承琪道。
柳文暄陳敬之知道李珺珵早上和蕭遙打架,亦需修養,不過他怕是早就想去東海了。他們終究會重逢。他倆便也不再勸,最後柳文暄提議讓承瑾跟着去看看,長些經驗。
承瑜本也想去,不過他道腿才好一兩個月,不适合奔波,反而會拖他們後腿,便也作罷。
議事過後,皇帝命三月二十八啟程,李珺珵李承琪承瑾去東海,程飛程子弢去嶺北。
李珺珵啟程的那天早上,下着微微道小雨,柳文暄和陳敬之來城東十裡亭送行。
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馬蹄。何況是煙雨飄搖的長安……
此一别,萬水千山,心中隻默念珍重。
李珺珵向柳文暄陳敬之兩個道:“殿試在四月初九,今年會補上永甯二十二年一甲三人一同遊金山,想必十分熱鬧,到時候記得給我寫信好好說說。”
三人相互一擁,李珺珵低聲叮囑柳文暄幫他看好那個吃了假死藥的蕭遙,便和李承琪承瑾三個便騎馬往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