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藤原大婚,已過去大半個月。
這二十多日的搜查,竟然毫無進展。
藤原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垂垂将死之人,如何能夠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呢?
或許,這個人,從他最開始在挑戰她身上找到快感的那一刻起,他便要注定被她折磨。
失望,悔恨,不,是憤怒,無盡的憤怒。
藤原手中那沾滿血的銀鞭逶迤拖在地上,劃出無數血痕。
千秀隻剩一口氣,至今沒吐露什麼要緊的信息。而今他們唯一的線索,是那幾個殺了獒犬的少年。那幾個獵殺獒犬的少年被挂在樹上,藤原握緊手中道銀鞭,冷聲問:“還不說是嗎?”
那些少年不過是逞一時意氣,聽虞老伯假扮的商人說樹林裡出現一隻大獒犬,便打賭誰先捉到那獒犬,虞老伯給他們賞賜一百錢。
少年人高高興興打了獒犬就跑了,連那一百錢都沒要,誰還知道那人是誰呢?
他們能招供的全都招供了,将喬裝之後虞老伯的穿着容貌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奈何,就是找不到這個人。
為此,藤原召回了他最為得力的四個助手——水田太郎、松本信之介、琴門十二郎、岸田勝信。
藤原那充滿哀怨的眼神始終不肯從那樹上挂着的那七八個少年郎身上挪開,他們的身體在流血,而他的心在滴血。
水田四個在旁看熱鬧,一言不發。
木寒道:“大人,這幾個少年,或許确實不知道,不如放了他們吧。”
“放了?”藤原冷冷看向木寒:“木寒先生是久在空門,生了太多慈悲之心了是嗎?”
木寒瞧見藤原嘴唇緊抿,渾身在微微顫抖,他隻好不說話。
水田太郎幾個和藤原一同長大,便是曾傳出藤原好南風的幾個當事人。在旁人眼裡,他們幾個便是因為貪狼出現而失寵最後被發配在外,而今算是複寵了。
水田面若冠玉,碧色的眼睛裡掩藏着深沉的算計,淡紫色的薄唇,透着幾分涼薄。他手持蝙蝠扇,頭戴烏帽,倒顯出幾分飄逸絕塵倒清雅。他身着紫色裡衣,褐色的燈籠褲,外罩着一身白色狩衣,給人一種光華無匹之感。
水田從未想過,藤原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如此瘋魔。上一會召集他們四人,是為了這東瀛的天下,而今,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女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肮髒道濁物。曾幾何時,他們幾個因想法一緻,不曾近女色。而岸田喜歡千秀,在他看來便是堕落。
四人之中,以水田為靈魂,水田智計超群,藤原奪天下便是他一手籌劃的。
水田冷眼問道:“小光,何必為難這幾個少年呢,他們也不過十五六,正是愛玩的年紀,何必呢?”
木寒默了默,也隻有眼前這幾個人,敢直呼藤原的名諱。
藤原眼中蓄滿淚,他拉着水田,神色凄楚道:“你們幾個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你們知道,我不能沒有她。”
他順着藤原的目光看向廊檐下挂着天素的畫像,藤原神情又凄慘了三分。這在水田看來,藤原此番行為,就像一個人自我做了一場戲,為了讓情緒更加真實,他還掉了幾滴眼淚下來。
幾人目光同時落在那畫卷上。畫中人物确實算得上風姿綽約,卻也入不了他們幾個的眼。
松本一身水綠色長袍,劍眉星目,身材修長。他倒是如傳說中的真正好南風都那一個。在他眼中,畫卷上的人物,并不如他。心頭這般一想,他又是一陣失落。藤原從來沒把他的感受放在心上,從來就是在他還未有所示意時就先拒他于千裡之外。在松本看來,畫軸上的女子隻不過是藤原為了拒絕他而找的借口。
琴門十二郎,他是真正的武者。一襲黑衣代表他是至高無上的忍者。他身形魁梧,濃眉怒目。此人眼高于頂,等閑的人根本不放在眼中,他是四個人武力最強的人,也是最沉默寡言的。對于藤原為了一個女人跑去中原,他有些難以置信。那畫中人物雖容色尚可,到底是男人的玩物。他畢生尋求登峰造極的武術境界,女人于他而言,隻是走向巅峰的絆腳石。
在他看來,畫上的這女子,不過是利用美□□惑了藤原,而藤原向來争強好勝,他未必是喜歡,而是不能忍受别人逆他的意思。在執拗這一點上,藤原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至于岸田,他從前便喜歡千秀,而今願意回來,亦是為了千秀,可惜千秀因放走了藤原喜歡的女子,為此幾乎殒命。若非他及時趕到,千秀的命就保不住了。因着這一點,岸田恨極了那畫上的人物,可惜藤原不讓他們殺她。
岸田幾個示意一向沉默寡言的琴門說話,他們修武道的,一向以身手定尊卑。
琴門不做聲。水田最後道:“将那幾個少年放了吧,若是真和畫中人有瓜葛,他們必然會來找他們。還不如派人暗中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再查線索。”
琴門終于冷冷道:“聽水田的,将人放了。”
藤原一向覺得琴門眼中隻有武術,沒有情誼,此番一向沉默的琴門開口,他不好反駁。他示意木寒将幾個少年放了,然而,那幾個少年被折磨這麼幾日,也僅剩一口氣。
松本看那幾個少年郎委實心生憐愛,向藤原道:“不如讓我的回春妙手來救他們吧。”
“随你,不過,你若是能用你的手段撬開他們的嘴,得到了她的消息,這幾個人便賞給你罷了。”藤原冷眼看着此時還想着那些事的松本,他不曾得到過的快樂,誰也别想得到。
松本被藤原那能殺人的目光盯得打了一個寒噤,轉向性格最溫和的水田道:“我的好哥哥,要不,你就舍了你那所謂的清正,與我一赴巫山如何?”
水田看也不看他,跟着藤原一同入内。
四人齊聚鹿潭,整個鹿潭城的人頓時吓得瑟瑟發抖。幾人之中,水田是智囊,在他的指揮下,藤原各部下雷厲風行。
從京都到鹿潭,所有的人,必須交代這一個月來去了什麼地方,接觸過什麼人,還需人作證,若有錯漏之處,一律下獄。
水田下令所有海港河港隻許進不許出,那些原本和藤原有仇的,知道這四人手段,怕是此番要趕盡殺絕,紛紛連夜出海逃生。
從藤原滅松藤和鈴木一家之時,已有許多人逃到海上孤島躲着,一部分人入侵中原。眼下,又是一批。
天朗得知水田那幾個人回來之後,臉色都吓得慘白。别人不知道那四人的厲害,他是再清楚不過。當初藤原得了天下,便是得這幾個人的力。
沒想到,藤原會為了捉他姐,再度召集這四人。
天素知事情不妙,又擔心給虞信他們帶來麻煩,向虞信虞伯道:“虞公子,眼下查得這樣嚴,怕不多時,便要查到這商行來。我意,我如今身體已經恢複許多,不如我們先分開行事。”
“那不行的,我答應過陳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絕無反悔的道理。”虞信手明明在發抖,牙齒在打顫,他兩個手握在一起,故作鎮定。
天朗便向虞信介紹藤原身邊那四煞,玉面羅刹水田一郎,百鬼之鬼松本信之介,殺神修羅琴門十二郎,地獄閻羅岸田勝信。凡是踏足過東瀛領土的人,一定會聽到他們幾個人的名字。誰惹誰死,他們想殺誰,誰也逃不掉。
虞信虞伯他們來過東瀛數毀,自然知道這幾個修羅的可怕之處。其中一個人出現,便是血雨腥風,何況是四人齊聚……
虞伯除了唉聲歎氣,再也找不到别的辦法。他也沒想到,這個女子能招來這麼恐怖的四大修羅。
天素看出來他們都十分緊張,問天朗具體情形。
天朗将這些與天素細說,他低聲道:“這幾人的身手,都十分高絕,不在藤原之下。你身體即便無礙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且他們幾個和千秀一樣善用毒,隻要他們想殺的人,從來沒有活着的。藤原之所以能夠睥睨東瀛,年紀輕輕就坐上東瀛左相的位置,便是因他們幾個人。”
虞老伯有苦難言,眼下這般情形,如何能脫身。向來聒噪的他已兩日未說話,隻悶悶坐在廊下發呆。
天素知虞信耿介,她勸道:“我們先去松嶺山中躲避,天朗說那一片山綿延數百裡,他們的人馬一時搜尋不到那裡去。”
虞信吓得直搖頭。
天素又道:“我們已經知道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再聯系便容易許多。藤原手下的四煞畢竟不是等閑的人,作為醫者,我實在不願因我而殃及他們。商行那麼多兄弟,他們并不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他們隻想着養家糊口,所以,此番,還是先分開得好。等風頭過了,我們再來找你們。”
“那不行。”虞信臉色慘白,嘴唇發青,還是不答應。
喬婉妍想勸,又知道他性子,隻好不說。
天素道:“這十多日我配了許多藥材,體力恢複了許多。天朗身手很好,我們單獨行動,反而容易躲避。若是跟你們在一處,顧慮更多,并不利于行事。”
其實,天素身體才剛剛好轉一些,每日醒來能撐上三個時辰。隻可惜,她筋骨損傷嚴重,想要全然恢複,至少得靜養兩三個月。
奈何,遊走在死亡邊緣,這般已然是在和閻王搶人。
盡管虞信再三挽留,天素和天朗還是決定先離開。翌日一大早,趁四處搜查的人馬還未到,天朗和天素便離開了。喬婉妍也跟着一起離開了。
商行的人自然是心頭一松,虞信卻懊悔不已。
虞伯終于開口道:“公子,老朽也不好勸,您是老爺的獨苗,這般救人也不是不救,奈何條件不允許。四煞是什麼人物,您來東瀛數回,也是見識過的。我們隻能等過了風頭,再去找他們。素姑娘這幾日休養,身體恢複得很好,她是神醫,定然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