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等李珺珵蹤迹的松本到處晃蕩,終于見到虞伯的蹤迹,不過很快他就跟丢了,他回到藤原府時已是五更天。
夏至節氣,京都的天五更時已大亮。
松本悶頭悶鬧,心中不爽,偏不巧,那張和文天素頂着七八分相似的臉的小紅出來,松本其實并未見過文天素本人,隻見過畫像。此時見了小紅,他眼神陰了陰,冷笑道,真人也不過如此,那畫卷上的人果然是被藤原美化過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藤原的醫術竟然厲害到如此地步,之前還如幹屍一般的人,眼下竟然是肌骨豐盈,毫無病态。
松本正欲無視此人,擡步要走,又将步子放回來。他心中生出一個想法,便笑盈盈向小紅走去,揖手道:“文姑娘。”
小紅冷眸掃過松本,徑自走向太華殿。
松本便跟着她一起到了太華殿。
藤原正在梳洗,見小紅神色不悅,冷笑道:“本座已着人安排,你今日起便在太華殿偏殿住下。”
“啧啧……”松本大吃一驚,藤原向來有潔症,竟然讓文天素住到他寝殿來了,他笑盈盈道:“大人是真要成親了呀。”
小紅本要找藤原理論,讓那個面具人讓出飛花殿,而今自己直接住到太華殿,她心頭自然是高興的。
倒也不是為了争寵,而是自己的主人看不上自己,她隻有幫他完成計劃,才能有機會回到主人身邊。哪怕而今屈居于藤原手下,她自認為和藤原是平等的關系,而藤原任何不利于完成主人計劃的舉止,她無論如何都要阻止。
藤原将那一頭白發細細打理了一遍,向小紅道:“你過來,為本座梳頭吧。”
小紅咬着嘴唇,想要拒絕,她隻給主人梳頭,隻而今要和藤原成親,少不得還是裝模作樣伺候她。
松本倚靠在岸邊看了半晌的熱鬧,最終得出一個結論,藤原果然對文天素愛護有加。隻這文天素似乎并不怎麼待見他。
婢子們已按照藤原的吩咐,将大婚典儀一應用度全部搬到太華殿來。
松本見藤原對這女子青眼有加,心頭不免好笑。什麼也沒說,便揚長而去。此女在藤原這邊,他可以不動她,她一旦離開藤原身邊,他就沒有任何顧慮了。
眼看離大婚隻剩下兩日,李珺珵有些煩躁。
連天朗都看出李珺珵的躁郁,他怕李珺珵再出什麼事,低聲向柳文暄道:“哥,珵哥已經失憶,我心底總有種不安,珵哥已經第三回失憶,若是再受什麼刺激,怕是更糟了。”
柳文暄忍不住一陣默歎。
藤原此次在京都城樓上舉行大典,目标就是他們。
李珺珵遠遠坐在小河邊的石頭上,暴曬在太陽底下。他一直有些躁動不安,灰狼在他手邊蹲坐着,似乎感受到主人不安的情緒,一直用頭蹭他。
李珺珵再怎麼用力,也絲毫想不起從前的絲毫,他和天素唯一的交集,是在山洞裡養傷的那陣。
而今的天素,亦和他一樣,失憶之後,無所适從。
李珺珵用力想了想,又無力地捧着腦袋,垂頭喪氣。明明這個節骨眼上,需要調動所有可用的力量,偏偏他的身體情況十分不穩定,昨日差點令虞伯等人暴露。
虞伯拿了水袋和幹糧遞過去,他見李珺珵這般情形,心頭不免一歎。昨日在藤原府外,李珺珵忽而有些失心瘋的症狀,要硬闖藤原府。其實他知道,是因為李珺珵看到了文天素,而文天素似乎并未看到他們。
李珺珵的失态,亦令柳文暄顧慮重重,哪怕昨夜他給李珺珵行過針,他依舊十分躁動。
而今大家重傷的重傷,失憶的失憶,海上戰事緊張,身後,早已無路可退。
炎熱的天氣讓人愈發煩躁,隻眼下,所有人必須克制。
虞信啃着饅頭,向西而望,歸路,似乎沒有。
遠隔重洋,那個人,從那回離别之後,他就沒能跟她說上話過,上回見她,還是身手重傷的他。
樹影灑在他身上,樹葉的鋸齒割開他手上的紋路,似乎也将兩個人隔開。
在他心底,他隐隐希望喬婉妍能來這裡,不管艱難險阻,至少,他要向她認錯,跟她道歉,并說明自己的心迹。可是想到眼前的死局,他又不想她來。
虞伯拍了拍虞信的肩膀,他才從恍惚之中回神過來,虞伯道:“公子,後日的行動,您就留在海港接應我們,如果我們一直沒能夠出現,你就出海,往北走。八皇子等人領軍從遼東走千葉島南下,不日将阻斷東瀛水師的退路,東瀛本土所剩将士不多,想要走,還是能順利離開的。”
虞信搖搖頭,他道:“虞伯,若非陳大人當初在嶺南救我一命,我早就客死他鄉了。來幫忙找人,本就是我對他的承諾,至于其他,我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而今家國破碎,個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麼呢?虞伯,就如您數日前決定來探查文姑娘是否在藤原府時所下的決心一般,我們來救人,或許在很多人看來,為救一人而讓更多的人落入危險,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可是我們所有人,都曾受過他們的庇護,我們救他們,也是在救千千萬萬個自己,不是麼?”
虞伯老眼啥時間便模糊,他哽咽道:“公子玲珑心思,什麼都看得明白,但有一人,公子始終不曾放下她,而今困入險境,未知來路如何……”
柳文暄終究是而今最冷靜理智的一個人,數日輾轉間,他已得知喬卓然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喬婉妍等人眼下是自顧不暇,遑論來此救人。
李珺珵從小河邊走過來,他知道自己的狀态,也不想給柳文暄添麻煩,主動道:“文暄,我們分頭行動吧。”
柳文暄并未作答,隻給李珺珵把脈,他情形并不樂觀。他體内曾經被壓制的毒,已有泛起的迹象,若不能及時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柳文暄道:“藤原那邊,救天素的事交給我和天朗,你和虞伯等人去組織人手接應。”
李珺珵點頭。
第三回失憶的他,想什麼,心頭其實總有幾分漠然,即便他很想親自救天素,但他知道,他的身體并不能支撐他去順利地完成任務。
兩人商議定了,李珺珵便帶着虞伯回了深淵。
柳文暄和天朗喬裝了一番入了京都城。
京都城上到處挂着白色的帷幔,像是在舉行國喪,因為城樓下的老百姓們也沒幾個臉上有欣喜之色。
藤原用殺伐得了天下人的敬畏,誠心拜服他的人卻沒有幾個。
除了柳文暄和天朗,此時還有另外一波人也悄悄潛入了京都城,這一撥人正是鏡宗潭明父子與鴻賓兩姐妹。讓他們來救人的,是琴門十二郎。
說來,東瀛刀道式微,琴門一直心存愧疚。即便他知道水田的一切計劃,也未能阻止明鏡無塵流和原道流的覆滅。
至于為什麼要來救人,琴門隻告訴他,唯有讓中原皇子安然離開東瀛本土,戰事止息,東瀛刀道方有重生的機會,一旦中原皇子死在東瀛的土地上,中原和東瀛的戰事必定是你死我活,而就目前的局勢,東瀛其實并沒有勝算的把握。
鏡宗澤野一向桀骜不馴,但而今局勢,确實不容樂觀。
水田和淳明是背水一戰,東瀛本土藤原幾乎自立為王,他更擔心,藤原借着大婚之機會,直接宣布為王,彼時的東瀛,恐怕除了外戰,更有難以阻止的内亂。
此時出來阻止,不是為私仇,而是為東瀛這片土地的安甯。
一部分狂熱分子向霸占中原領土,難道就能任由家園毀壞?
鏡宗澤野覺得他自己想到這些的時候都有幾分滑稽,他腦海中想的,不該是如何将鴻賓雙姝抱在懷裡如何寵愛麼?
可惜,他此時看着那二人,也無心想其他了。
藤原大婚之事,李承琪和蕭風離開海上,各路水師英勇無匹,尤其是那位楚天朗所帶的水師,更是所向披靡。
長安宮中,靈珠日日學武術,一刻不曾懈怠。
清夜此番徹底整治宮中細作,各路人馬安插的眼線,都被她一一剪除。朝堂之上,柳崇傑、孔懷璋亦聯手清除所有喬太傅舊部以及五皇子近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