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夏季天氣很熱，兩人的衣衫都很薄，這樣貼在一起，徑直感受彼此的結實與柔軟。

承瑾很想把她從身上撕下來甩開，可被她這樣抱着，他竟然有些留戀。他很想提示她，這樣的夏天，衣衫穿得那樣少，這樣抱着，實在，實在太不合适。

最後，承瑾忍了忍，道：“我身上全是汗，好幾日沒洗澡。”

“我不管，我想你……”雪瑤哽咽道，“我生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姐還在這呢，我怎麼會不回來。”承瑾或許自己都未發覺，他此時的聲音變得十分柔軟。在這裡待了兩個多月，她是他無法忽略的存在。生在皇宮，他見過的女子其實不少，各國往來的使者，沒少向中原進獻舞姬歌子。大概，從小就看透世事無常，他自認為不會對人生出什麼情感。兩年非人的折磨，更讓他幾乎心死。但這麼些時日忽然在看到某個影子時加速的心跳無不在提醒着他，他的心還活着，活得那樣熱烈。他喜歡上了那個熱烈火辣的女子。此時，他終究還是有些手足無措。承瑾低聲道：“别哭了，眼睛哭腫了不好看。”

雪瑤低泣道：“一想到你們出去随時都可能離開，我就不是很想出去。你不要走好不好，留下來當我的驸馬。或者，帶我走，好不好。暹羅國王庭壓抑又窒息，我哥哥也越來越猙獰恐怖，像個魔鬼，為了一個女人，不顧我的死活。你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如果你不帶我走，我遲早要被那些妖魔鬼怪分屍了。”

雪瑤幾乎是央求着。她緊緊握着承瑾的衣衫，生怕一松開，他就消失了。

天素端着粥和參湯，敲了敲門，雪瑤才悻悻松開承瑾。

天素道：“你奔波了十多日，去洗個熱水澡吧，我已經讓人将浴桶擡到你房間。換身衣裳再出來吃早飯。”

承瑾點點頭，看了眼雪瑤，便出去。

雪瑤擦了擦眼淚。

天素淡淡笑了笑。承瑾過了兩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雪瑤卻喜歡他喜歡得那樣熱烈，面對這樣的盛情，他自然是會心動的。雪瑤是他重返人間看到的第一束光，否則，他也不會冒着這麼大的危險出去給他們找路。

可惜的是，兩人處在敵國。

他們既不能舍棄家國不顧，更不能慫恿上官雪瑤叛國，遲早，她還是要告訴她真相。

天素将粥遞給雪瑤，又開始準備藥材。

雪瑤邊吃粥，邊打量天素。在雪瑤眼裡，天素真是個冷淡得出奇的人，骨子裡似乎又很無微不至。她有些不好意思問天素道：“姐，你說他對我，有沒有感覺啊？”

天素淡然一笑，道：“感情的事，喜不喜歡你去問他才是，我畢竟不是他。再說，他就算喜歡，也不會跟我說。”

雪瑤喝完粥，便出去在承瑾房間門口守着。

天素徑自去收拾東西，讓雪瑤通知孤城的人，準備離開。

雪瑤不情不願地離開承瑾門口。

她盯着石壁上交合的男女浮雕看了半晌，天素哼了兩聲，雪瑤才螞蟻般的挪走。

這孩子~

天素清理好藥材，又收拾了幾件衣裳。

雪瑤告訴小禾與石老頭，讓通知其他人，又過來等着承瑾。

承瑾沐浴了好一會兒，出來時已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雪瑤整個人都看呆，他穿了身褐色衣衫，頭發也洗過，眉眼和發梢都帶着水氣。深黑色的眸子，濃黑的眉毛，整張臉完美無瑕。真是好看。

雪瑤的雙手握成拳托着下巴，一整個呆住……

天素又咳嗽了兩聲，她真不敢想，若是讓他兩個單獨待着能發生些啥。

雪瑤立即故作鎮定道：“姐姐，要不我們不回暹羅王宮了，你們帶我走，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招這樣的驸馬她怕被人觊觎，不回皇宮也無所謂，反正她哥将他送人了。

“你是不知外頭的情形，我聽承瑾說，外頭在打仗。”天素給承瑾遞了個眼色。

承瑾道：“我從暗道出去之後，便見外頭有人征兵，似乎是暹羅國和南越幾國聯手攻打骠國……”

雪瑤一委屈，眼睛又開始冒水珠。她委屈巴巴道：“我一出去，我哥肯定會将我再度獻給他們……”

雪瑤說了這話，哭得更大聲。

天素和承瑾一時無語。

天素勸道：“我們是中原人，若帶走你，你哥更有攻打中原的理由。”

雪瑤聽到這裡，更加肆無忌憚地哭起來。

承瑾左右為難。

石老頭和貼身丫鬟幾個全都過來，都以為是承瑾弄哭了公主，都在說承瑾。

天素道：“公主畢竟是金貴之軀，我們是江湖中人，且朝不保夕。公主，我和弟弟一直被人追殺，皆是因為我們身世。”

“什麼身世？”

天素搖了搖頭，拿出身上那塊龍紋玉，承瑾也拿出他的那塊。兩塊玉珏雕刻手法相似。

石老頭瞅着眼道：“這東西看上去價值不菲。”

天素道：“我們姐弟倆一直流落在外，皆因我們離奇的身世。其實我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有人看到這兩塊玉就要殺人滅口。以至于我們也根本無從查起。”

“那之前和你闖進孤城的人呢？”雪瑤擦了眼淚。

“她也是我弟弟，但至今下落不明。”

“你到底有幾個弟弟。”雪瑤徹底不哭。

“一個是親弟弟，一個是表弟。”天素這話倒也沒說假，她又道：“我們三人身上都有這樣的玉，不過石老前輩知道，我失去記憶，他也是。是以，我們不敢貿然在應承公主其他的事。”

石老頭點點頭，他道：“你倆能活着就是個奇迹，記憶什麼的以後再說，不過想要恢複記憶是有點難的。一個毒人，一個樹人，能活着就是奇迹。想必那追殺你們的人，也是想看到自己的成果吧……毒人和樹人，隻在古書上有記載，無人試驗成功過。毒人，毒差一步便死。樹人，意志薄弱一絲也是死。可見，對你們下手之人，也非等閑之輩。要毒人和樹人恢複，更是聞所未聞。這才是老朽想挑戰一下的原因。”

雪瑤這才沉默下來，似乎在思索什麼。半晌，她道：“你們出去之後，還要查你們的身世嗎？”

天素點頭，她終于松口氣，承瑾也微微歎息。

天素雖說得極其含糊，但給兩個人之間一個轉圜的餘地，至少在後來他們身世确定後，雪瑤也不至于怨恨他們。

何況，她失憶的事本也是真的，承瑾亦然。石老頭雖醫術高明，在這一塊上，确實拿捏不住。

石老頭安排其餘人等收拾行李，各自散去。

雪瑤默默坐在廊下，許久不說話。

承瑾站在她斜對面抱臂而立，也沒說話。

風從山谷中吹過來，從他身邊吹過，又吹起她的衣袂。

光陰就這麼悄然無聲地流逝着。

天素獨自回房内配藥。

忽地，她聽見雪瑤說：“沒什麼，沒準你是中原皇子，說不定我還賺了。我想好了，我跟定你了。”

承瑾被她這樣直白的話吓得哽住。

房内的天素聽見，隻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