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一天一蘋果?”
“我見過。”白茶的眼睛亮晶晶的,“上個月舉行活動時見的,她說沒想到我年紀這麼小,讓我去看病然後上學,放棄那些不好的想法。”
白茶難過極了:“她那天穿的就是屍體身上的衣服,她好像很喜歡這套衣服,才會穿着它尋求解脫,但沒想到被僞人盯上了。”
幻憶師沒有反駁他,目前沒有絕對的證據,她沒法讓白茶放棄僞人這個概念。
她問白茶:“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白茶點頭:“姐姐你說。”
“進雜物間前,你單獨和荊轲聊了什麼?”
白茶肉眼可見地愣住了,他好一會才回過神:“我以為你要問别的。”
“别的什麼?”
“别的一切,比如鄭海彬為什麼說我是白家小兒子,比如為什麼群裡的黑茶是女的,我卻是男的。”
幻憶師很疑惑:“這些問題重要嗎?你隻是你,你是什麼性别,你是誰家的孩子都不重要。”
白茶松開她的雙臂:“我去單獨找荊轲,按照兼職指南上寫的,告訴他玩家裡多了一個人。因為我知道蘋果會來,今晚卻沒看見她。”
“蘋果以前找大家做過灰色兼職嗎?”
“沒有。”白茶想了想,“我沒被找過,别人我不知道,不過蘋果總勸大家好好賺錢然後看病。”
幻憶師把背包打開,包裡除了那台筆記本電腦,還有兼職指南、主持人手冊和另外一張紙。
荊轲的兼職指南和幻憶師那份一模一樣,都是指導玩家參與劇本殺測試。
另一張紙上寫着兩行紅字:
【恭喜你!你是第一個到達的人。
拿上背包假裝自己是主持人,事成後你将得到十萬獎金,打開電腦查詢詳細流程。】
主持人手冊除了正常的流程指導,隻有一句話:
【如果有人獨自向你報告玩家中多出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是僞人,不要讓他/她察覺自己是僞人。】
白茶抗議:“我不是僞人!”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所以荊轲不是主持人,他也是來測本的兼職者。”
三張紙放在一起,不難推理出荊轲的行動軌迹。
荊轲收到兼職指南和定金後,以測本玩家的身份來到大廈,他第一個到達13層,一眼看見地上孤零零的背包和寫着紅字的紙張。
難以抵抗十倍獎金的誘惑,他背上背包假扮主持人。
幻憶師說:“我看完兼職指南後,一度認為主持人必然是主辦方的人。”
“我以為主持人是兼職發布者本人,因為指南上多次提到要配合主持人。”白茶表示贊同。
幻憶師回憶着深坑旁他們剛見面的場景:“我們都被荊轲騙了,但這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把我當成第二個主持人。”
白茶感歎:“他演得也太好了。”
幻憶師搖頭:“仔細回憶,他的行為很矛盾。”
白茶茫然地看着幻憶師。
“他知道我是來測本的玩家,卻故意用話語引導我冒充主持人,像是要給我安排一個身份,把我和别的玩家區分開。”
“安排?”白茶糊裡糊塗地重複,“換成我,他怎麼安排也沒用,我不敢冒充主持人。”
“他用主持人手冊誘惑我,我就順着他的話,撒謊說自己是主持人,然後他又說手冊鎖在盒子了,玩完遊戲才能開鎖。”
白茶的眼神清澈且愚蠢:“那他為什麼給你安排一個主持人身份?”
幻憶師沉默了一會,不甘心地承認:“我不知道。”
“我的直覺告訴我荊轲不對勁,但我分析不出他的動機,于是我的理智告訴我的直覺:你想得太多了。”
白茶猜測:“可能是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一個假主持人容易暴露,加上你更有說服力。”
幻憶師不覺得兩個假主持人比一個假主持人好到哪去,但她實在弄不清荊轲的目的。
其實比起荊轲的目的,幻憶師更在意坑洞外壁的那兩條痕迹,她決定再去現場看一眼。
“别出去,外面有僞人!”白茶慌亂地阻止她。
“僞人不存在,翠花是人。”
白茶倔強地擋在門前,幻憶師耐心解釋:
“你看,在荊轲眼裡你是僞人,在你眼裡翠花是僞人,在翠花眼裡啞巴是僞人,在啞巴眼裡威士忌是僞人,在威士忌眼裡我是僞人。”
“這充分說明僞人是假的,是遊戲的幕後主使編造出的概念,為了讓我們互相敵視然後自相殘殺。”
白茶認真地說:“僞人是真的,寫劇本的人甚至提醒過我們僞人是翠花,她的台詞在暗示自己是完全變成人的僞人。”
“角色本和發言順序都是随機抽選的。”
白茶拼命搖頭:“不是巧合。”
小劇場中,翠花的台詞是:一個人,不管是他還是她,他看起來是人,摸起來是人,說話也是人,那他就是人。
本次怪談第四條規則:如果一個東西看起來是蘋果,摸起來是蘋果,嘗起來是蘋果,那它就是蘋果。
兩句話有異曲同工之處,它們都來可以用笛卡爾的懷疑論解釋。
笛卡爾的觀點是:我們的感官有可能是被/操/弄的,我們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幻覺裡。
我們認為蘋果是蘋果,我們認為人是人,但不能證明蘋果是蘋果,人是人。
懷疑論的症結在于懷疑知識,因為得到知識的途徑不可靠。
于是整個問題回到最初的原點上:僞人真的存在嗎?
僞人一定不存在,所有死亡都源于超能力謀殺,整起事件一定有幕後真兇——這是幻憶師提前預設的結果。
然而事到如今,她作為一個偵探,開始對自己最基本的判斷産生動搖。
幻憶師感受到一種荒謬的痛苦,在她的認知裡,僞人=鬼,讓她承認僞人殺人還不如把她殺了。
她翻閱群聊天記錄,一遍一遍梳理測本的整個流程,眼前浮現出荊轲擺好的圓環。
翻完兩周内的聊天記錄,幻憶師擡頭對白茶說:“按照小劇場所說,我們所有人都是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