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接過幻憶師手裡的面罩,把面罩撕成一縷縷的長條,當做繃帶用力綁緊幻憶師手臂上的傷口。
“我們離阿律遠一點,她剛剛撒謊說手裡沒刀,明明把刀别在後腰。”
繃帶很快綁好了,白茶又問:“還疼嗎?”
幻憶師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拉扯他的臉頰。
“疼疼疼疼疼!”
白茶誇張地大叫,好像想通過耍寶把幻憶師逗笑。
幻憶師不吃他這套:“你和阿律跑出去後發生了什麼?”
“她告訴我生路在坑底,說你是僞人在騙大家,坑底其實是條暗河,跳下去能順着河逃脫。”
“我怎麼可能信她不信你?我假裝跳下去,實則用手指扣住洞壁,假死給她看。然後我悄悄跟着她,想趁她不注意,出現在她身後把她打暈。”
白茶得意洋洋地扣住洞壁,現場給幻憶師演示了一下他的逃生技巧。
那剛才重物墜地的聲音算什麼?
幻憶師平靜地說:“白茶,你之前連旁邊那片鋼筋都不敢過。”
白茶從坑裡探出半個腦袋,微微歪頭看她,幻憶師也在觀察白茶。
窗外的夜空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白茶的臉,他還是那副俊秀的樣子,很有少年感。
他的瞳仁顔色極淺,淺到被月光一照像是盛滿液體的琥珀,在眼眸中微微流淌。
如此淺的顔色中藏不下任何秘密,白茶坦然地被幻憶師注視着,一動不動。
一瞬間,幻憶師想通了一切。
模因污染怪談中,任珊珊聽見幻憶師說“他們放棄你”後,立刻認定幻憶師在欺詐她。
幻憶師之所以暴露,不是因為劉天怡沒有超能力,不被組織看重,而是因為幻憶師說錯了話。
“他們”一詞說明幻憶師根本不知道任珊珊的合作者是誰,她以為合作者至少有李老師和王悅兩個人。
其實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劍俠,劍俠的超能力是容貌複制,他能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模因污染怪談裡拿走鑰匙的李老師是他,裝成僞人的王悅是他。
本次怪談中把保安老吳調虎離山的男經理是他,主持劇本殺的荊轲是他,面前死而複生的白茶還是他。
荊轲,多好的名字,一位古代劍俠。
幻憶師笑了笑:“上來吧,坐這裡。”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白茶像隻小狗一樣湊過來。
他們肩并肩坐在坑邊,白茶陪幻憶師一起凝視深坑。
沒多久,坑底的黃光亮起,這次比之前兩次都亮。
幻憶師平淡地問:“金杯為什麼亮了?”
“誰知道。”白茶輕輕晃動雙腿,像個孩子一樣。
“你是劍俠,你知道。”幻憶師摸了摸自己左臉頰上的鼻子,她一點也不打算将五官歸位。
白茶轉頭看她:“劍俠為什麼是我?”
“誰知道。”幻憶師回答。
白茶明顯興奮起來:“換個問題,我為什麼是劍俠?”
兩句話意思一樣,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問題。
前者是幻憶師知道有代号叫劍俠的超能力罪犯,她認為白茶是劍俠。
後者是幻憶師看見眼前的白茶,立刻看出他是劍俠。
實際情況是前者,但幻憶師要裝成後者,她想從劍俠這裡套話。
幻憶師不說話,劍俠主動解釋:“聖杯發光是因為檢測到我們的超能力。”
“為什麼給我安排一個主持人身份?蘋果的屍體變成幹屍和聖杯有關嗎?”
劍俠笑了:“該你回答我了,不過我可以先回答你,當作我們的見面禮。”
“你第一次過鋼筋時,我看見聖杯亮了,知道你有超能力,擔心你死得太快,先給你一個身份。蘋果的幹屍确實和聖杯有關,她是一位超能力者。”
“所以隻有超能力者才配當你們的同盟?”
“你好像知道很多。”劍俠不笑了。
“聖杯不是用來檢測我。”幻憶師用陳述句的語氣說出疑問句,“是用來檢測阿律的嗎。”
“你不是在問問題,你在回答你自己。”劍俠不贊同地說。
幻憶師繼續說:“阿律是兼職發布者,她想做一個實驗,看看玩完僞人測試的我們能不能像遊戲所說,先看見思念之人,七天後默不作聲地死去。”
“但她沒想到,你會把事情變得這麼複雜。”幻憶師随手指向坑洞的一邊,“荊轲假死後,她站在那個位置,哭着喊‘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她沒想到你會死,也沒想到門被封,更想不到啞巴是個真正的瘋子,不管不顧地把威士忌殺死。”
“不是實驗,是一場面試。”劍俠笑着說,“我算是個HR。”
劍俠很惋惜:“但是她騙了我,她沒有超能力。”
“面試?制造4名死者的面試?這是加入你們組織的儀式?那位修女也在看嗎?”
劍俠毫不掩飾臉上的吃驚:“你在說什麼,為什麼你知道這麼多?”
“回答我。”幻憶師固執地說。
劍俠搖頭:“我回答得足夠多,該你回答我了。”
幻憶師休息了片刻,疼痛和失血讓她狀态不好,她慢慢說:
“我看見了靠近會議室大門那側洞壁上的兩道痕迹。”
“等等,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劍俠打斷她,“不過你說吧,我喜歡看你推理。”
幻憶師繼續說:
“你的假死手法很高超,兩道痕迹是留下來的唯一證據。”
“我們五人在雜物間等待的前十分鐘裡,你先給自己塗上血迹和灰塵,再布置延時裝置。”
“你将兩把沉重的辦公椅用繩子連接,一把墜入深坑,一把留在會議室内。深坑裡的那把系死結,對應深痕;會議室裡的系活結。”
“活結那端留出一條能直達坑底的長線,這是淺痕的由來。你關上會議室的門,把長線放進深坑,然後鎖住樓梯間的門,一路跑下樓。”
“你下樓的3分鐘裡,懸吊在坑裡的椅子不斷拉動會議室裡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給我們造成你還在會議室裡的錯覺。”
“3分鐘後,你到達坑底,拉動長線解開活結,讓椅子和繩子一起落下來,同時發出慘叫假裝是被僞人推下去。”
“坑中椅子的墜落聲讓我們以為你掉了下去,會議室裡椅子的撞門聲讓我們以為兇手在屋内。”
“你回收繩子,在坑底躺好,裝作一具屍體等我拍照。”
“你的手法足夠細緻,隻是那兩條一深一淺的痕迹太明顯了。”
“啪、啪、啪——”劍俠愉悅地鼓掌,“真是精彩的推理,完全正确!”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劍俠迎着閃電,一眨不眨地看着幻憶師。
他說:“可惜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你要問什麼?”
“很抱歉,又騙了你。”劍俠先道歉,“聖杯的作用不是檢測超能力。”
忽明忽暗的閃電捉迷藏般在他臉上閃爍,他的眼睛始終睜大着,琥珀色的瞳孔絲毫不受光線變化的影響,他安靜地說:
“它的作用是記錄真實或虛幻中的一切事實,而我的問題是——這裡是虛幻世界嗎?”
如戰鼓般的雷鳴轟然作響,霎時間暴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