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神。”上尉說,“沒人需要神。”
幻憶師不想和一堆枯敗的雜草多說什麼,她提出一個建議:
“我知道你可以檢測腹中的嬰兒是否有超能力。懷孕的阿苦就在門外,你打開門,使用你的超能力。”
“人類可能欺騙你,神明可能欺騙你,你的超能力不會欺騙你。”
寂靜籠罩在工廠上空。
對講設備裡傳出木門的吱呀聲,是洪金勝打開了門。
與此同時,幻憶師面前的氣密門也開了。
幻憶師踏入小徑分岔的花園。
她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具爬行的幹屍。
幹屍用連着一根筋的脖子微微支撐頭顱和幻憶師對視。
它那凹陷的眼睛裡汩汩流動着孱弱的死,它緩慢吃力地伸出卷曲的指甲,蘸着鮮血觸碰阿苦的腹部。
流動的死亡瞬間變得恬靜了。
上尉忍不住把昏迷的阿苦拖遠一點。
它是洪金勝?幹屍怎麼還會流血?幻憶師錯愕地注視着那具屍體。
屍體說話了:“原來......困住我的是我自己。”
幹屍如同倒塌的稭稈,捂住凹陷的臉頰,跪倒在地。
幻憶師越過幹屍進入房間,看到牆上的規則:
1.舊日工廠中遊蕩着6名外神,不要給祂們開門。
2.外神被混亂的秩序影響,認為自己是同一人的不同人格,祂們以阿苦自居。告訴祂們主人格阿苦真實存在,不要讓祂們發現自己是獨立的個體。
3.如果有神明發現自己是獨立個體,立刻給祂你的血液即可脫離危險。
幹屍問:“她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上尉回答:“阿苦沒有起名,我們不能替她決定孩子的姓名。”
“你說的對......會是個漂亮的孩子,她沒有超能力,但不是藥渣,也不是信徒,更不用飛升。”
“她會有普通但幸福的一生。”
洪金勝幹癟的身體裡流出淚水一樣的東西。
他的聲音充滿安甯:“而我,合該如此。”
幻憶師蹲下身體和他對視:“神明究竟是誰?”
“她是世界上第一個超能力者。”
幹屍的眼眶中閃過最後一滴淚水。
那滴淚水在幻憶師眼前無限放大,渾濁的淚珠占據了全部視野。
光線透過水珠的曲面,折射出一個扭曲變形的世界。
一扇又一扇門在幻憶師眼前閃過,手術室内的高強度合金大門、隔離倉的氣密門、枯敗花圃中的木門......
畫面停留在阿苦的臉上。
囚禁壽佬的最後一扇門緩緩醒來,年輕的媽媽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腹部。
阿苦拿着一管鮮血走出舊日工廠,門外迎接她的竟然是面試官羅春喜。
“羅春喜!”阿苦驚喜地喊,她像是有一腔話想說,卻被羅春喜的動作打斷。
羅春喜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試管,打開喝了下去。
阿苦呆住了。
保安室裡,破舊的三葉風扇在忠誠地工作,發出老機器特有的咯吱聲。
頭頂上,半壞不壞的燈管如同被惡魔掌控的心髒,規律且富有節奏地閃爍着。
明明滅滅的白熾光中,羅春喜享受地仰起頭。
阿苦後退一步,她剛想尖聲大喊,餘光中閃過保安室地面的血迹,安保帽靜靜躺在一旁。
阿苦不動了。
“你隐瞞懷孕入職。”羅春喜用象邦語說,她依舊閉着眼睛,像是在回味鮮血的味道。
“對、對不起,我我我我我——”
阿苦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羅春喜睜開眼睛。
瞬間,阿苦脫口而出:“能讓孩子活着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羅春喜想殺她,兩個月大的胎兒無論如何也活不成。
她不願放棄,繼續哀求:“我的孩子,她是花兒,我想做大樹,我——”
“可以。”羅春喜打斷她,“拿去。”
阿苦抖着手接過來,她定睛一看,羅春喜竟然把身份證給她了。
“跑吧。”羅春喜微笑,“如果活下來就當一棵大樹。”
“工廠裡死去的老爺爺......”
“死就死了,一頭奶牛罷了。”
羅春喜把腕上的銀藍珍珠手鍊褪下,遞給阿苦。
“你的孩子。”羅春喜的目光移到阿苦腹部,“就叫羅莉娜吧,這是給孩子的禮物。”
羅春喜毅然轉身,留下最後的話語:“往北邊跑,越北越好。”
“你呢?”
羅春喜直接消失了,阿苦被吓掉了手中的身份證。
下一秒,萬花筒絢爛的色彩吞噬了幻憶師,連同她手中的一把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