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為全球最大規模的考試之一,幾乎已經到了任誰聽了都覺得未來的人生要被這場考試一錘定音的程度。
毫不誇張地說,無論多大年紀的人,身邊的親戚朋友中,勢必得有個人即将買入考場。
進入六月,濃厚的考試氛圍便席卷了整個晉水市。
就連巷口的小超市門口都挂上“預祝高考順利”的牌子。
但凡去買店裡東西的人是高三生,老闆都要送上一隻印有“孔廟祈福”字樣的中性筆。
别人問起緣由,他就笑呵呵地說是為了給孩子積福,希望高考多考幾分。
人家再一問:“你家孩子今年也高考啊?”
他便搖搖頭,說:“沒有,才讀初一呢。”
而晉水中學,作為這座小城的唯一一所高中,更是不遑多讓。
校門口早就拉上了巨型橫幅,食堂甚至專門為高三生單獨開辟了一個打飯窗口,據說是為了避免排隊,節省時間沖刺複習。
……
走廊裡亂哄哄的。
宋漁抱着一大摞書走進辦主任辦公室。
高考期間,整個晉水中學都要作為考點,他們需要在放假之前把教室裡無關的東西都暫時清理出去。
彎腰放書的間隙,李希用肩膀碰碰她,小聲問:“小漁兒,放假出去玩嗎?”
還沒等宋漁開口,身後先傳來班主任恨鐵不成鋼的怒吼:“玩什麼玩,還當自己是個沒事人呢!高考結束你們就升高三了。”
兩人彎着腰,在班主任看不見的地方朝對方吐了吐舌頭。
然後起身,齊齊擺出一個嬉皮笑臉的表情,快速溜出辦公室。
“怎麼樣?去嗎?”李希挽住宋漁的胳膊:“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
還真是。
宋漁粗略回憶了一下,好像自從這學期開學,她們就沒出去過了。
她把這怪罪在班主任每周沒完沒了下發的數學卷子上。
“好啊。”
“那我們先去吃飯,然後買杯奶茶,聽說步行街那邊新開了一家miniso,我想去看看……”
直到重新回到座位上,李希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行程規劃。
隻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
……
高考當天,緊張熱烈的氛圍沒能沾染宋漁分毫。
大門一關,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然後,洗漱,出門。
宋漁找到李希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家奶茶店裡。
店裡很安靜,隻有一個店員站在櫃台後面認真擦拭操作台。
空調倒是開得很足,一腳踏進去跟外面像兩個世界。
宋漁隻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走過去,在對面沙發坐下,長出一口氣:“好熱!”
李希叼着吸管,猛點頭:“所以我才說計劃有變。”
宋漁是出門後才看到她發來的消息,說天氣太熱,要換個地方,一起發過去的還有這家店的定位。
所幸晉水市面積小,左右都不會距離太遠。
“你先喝口水。”李希把另一杯未開封的檸檬水跟菜單一起推到她面前:“這家店是新開的,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就沒點。”
“好。”
宋漁點點頭,先把吸管戳進去,用力吸了一口,泛着涼意的酸澀液體滑進食道,她這才感覺重新活過來,呼吸都順暢許多。
視線自上至下,宋漁感覺自己什麼都想吃,猶豫半天,點了個香草冰淇淋加提拉米蘇,最終到底沒忍住,又在臨下單的間隙,讓李希幫她加了個黑森林蛋糕。
“你也不怕胖。”李希吐槽道。
宋漁挖了一勺冰淇淋放進嘴裡,感受着綿密地奶油舌尖上化開。
她表現得毫不在意:“我又不打算進時尚圈,不需要保持身材。”
李希被噎住,于是為了報複,伸出勺子惡狠狠地挖走了一大半提拉米蘇。
宋漁轉頭面向窗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高考,又是工作日,馬路上都沒幾個人,偶爾出現也是步履匆匆的模樣,地面上方的空氣被太陽曬得開始扭曲。
這讓她恍惚有種不真實感,像是遊離于整個世界之外。
耳邊突然響起的歎氣聲又将她拉回現實。
李希單手托腮,語氣頗為感慨:“小漁兒,過了這兩天我們就高三了。”
宋漁“嗯”了聲,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從何而來。
“高三哎!”李希情緒激動起來,張牙舞爪的,表情誇張:“聽着就特别可怕,今天出門前我媽還在念叨我,讓我收收心,馬上就高三了,别天天出去玩,搞得好像高三是什麼末日似的,連門都不能出了。”
宋漁笑起來,把剩下的那半提拉米蘇推過去:“那我們現在像不像末日前最後的狂歡?”
她是真沒什麼感覺。
高三又怎麼了,還不是像高一高二那樣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
而且這不是還沒到嗎?
實在沒必要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提前焦慮。
退一萬步講,未來又真的會被一場考試所定格嗎?
還是那句話,人生還長着呢。
李希被她那句關于“末日狂歡”的話逗笑,挖一勺蛋糕塞進嘴裡,贊歎道:“宋漁就是宋漁,不愧是天生的樂觀主義。”
笑聲過于爽朗,成功吸引了站櫃台後面店員的注意。
看着窗邊兩張仍帶稚嫩的面龐。
她忍不住跟着笑起來,随後又搖搖頭,無聲感歎。
年輕真好。
……
蛋糕被吃完了,塑料杯裡也空空蕩蕩。
李希把吸管抽出一段,又按回去,不斷用間斷戳着那幾片被砸爛的檸檬。
“别戳了,再戳也擠不出來東西了。”宋漁出聲提醒。
“唉!”李希撲在桌子上:“小漁兒,我好無聊啊。”
明明說好要去逛街的,結果最後變成在奶茶店枯坐一下午,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家睡覺。
“你剛才不是還說馬上就要高三了嘛,現在抓緊時間回家寫兩套卷子就不無聊了。”宋漁揶揄道。
“小漁兒,你!”李希一哽,擡頭用眼神控訴她:“你的嘴裡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宋漁耷拉下嘴角,聳聳肩膀,表示自己非常無辜。
這行為讓李希更加惱火了。
她就像是隻突然被人踩了尾巴的貓,“蹭”地坐直身體:“小漁兒,你變了,你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傷人的。”
宋漁眨了眨眼,反問道:“有嗎?”
李希點頭,語氣無比肯定:“有!”
她幹脆抄起勺子,假作長劍,指向對面,裝模作樣地厲聲質問:“說!最近跟誰鬼混去了?一點好的都不學!”
說完,沒等宋漁回答,她自己先嘀咕上了:“不對啊,你最近除了跟我和胡成禮那家夥鬼混,剩下也就是和陸思淵在一起了。”
“陸思淵…他平時連話都不怎麼說,也不像是會毒舌的樣子。”
宋漁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情窦初開的年紀,任何微妙巧點都有可能點燃導火索,引發旖旎想象。
“在一起”這個詞聽起來實在太奇怪了,
她不敢再往下細想,拼命把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從身體裡擠出去。
李希做下最後的論斷:“你就是自己學壞了。”
宋漁沒有反駁,突然開口轉移話題:“趕海去不去?”
“啊?”李希微張着嘴巴,一臉茫然地看向窗外蒸騰扭曲的熱氣,再轉回來:“這大熱的天去海邊?是我出現幻聽了,還是你瘋了?”
“昂,不是你剛才說無聊嗎?”宋漁起身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胳膊拉她:“去呗,萬一能撿到什麼寶貝呢。”
“我又不是沒去過。”
李希瞪眼瞅着她,明顯不相信她說的話,但身體卻很順從地跟着起來了。
直到踏出店門,熱浪猛地席卷而來,她瞬間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同意。
李希轉身就想往回走,卻被提前做好準備的宋漁攔住去路。
宋漁半拉半托地扯着人往前走,撒嬌商量道:“走嘛,走嘛,我都好久沒去了。”
“我…你……”
李希吃驚地張着嘴,語無倫次,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最終,她一咬牙,擺出一副好似即将就要英勇就義的姿态:“去!我去!”
說完就開始掏手機。
“我打電話叫胡成禮一起去。”李希說。
心裡想的卻是:這罪絕不能隻讓她一個人受了!
“叫他幹嘛?”
“人多熱鬧。”
-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陸思淵正擦着頭發從衛生間裡出來。
晉水的夏天太熱了,還很潮濕,身上經常黏答答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
當了十七年的北方人,陸思淵很難适應這種感覺,放假在家的日子經常隔幾個小時就要沖一次澡。
門被拉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胡成禮,依舊是那種憤憤的表情,牙根緊咬,看他就跟看敵人似的。
陸思淵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他了,他們甚至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總不能還在因為上次打遊戲輸了的事情而心存怨恨吧?
然後是李希,視線相碰的瞬間,連珠炮似的發問:“我們要去趕海,小漁兒說要來問問你去不去?”
最後是宋漁,從旁邊探出頭來,“嘿嘿”一笑:“人多熱鬧。”
陸思淵原本打算拒絕來着,畢竟他一個内陸人,平時連餐桌上的魚是什麼品種都分不清,更别提精确捕捉到深埋在沙子下面的海洋生物了。
可話到嘴邊,忽然就拐了個彎。
他說:“好。”
……
宋漁回家拿工具,然後分給每個人。
輪到陸思淵的時候,他低頭看着手裡的粉紅色塑料鏟子,愣住了。
這明顯是小時候挖泥巴用的。
與他此刻的形象格格不入。
“呃……”宋漁顯然也察覺出了不妥,硬着頭皮解釋:“不好意思啊,我就隻找到這些。”
家裡東西放置在哪都歸她老媽管,她在工具箱禮翻了半天才找出這幾把鏟子。
陸思淵垂下手,搖了搖頭,說:“沒關系。”
“你們幹嘛呢!快點啊!”背後遙遙傳來李希的催促聲。
這丫頭口口聲聲說怕曬,太熱,結果到了沙灘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溜煙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