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再說兩句,旁邊的鄒勇軍出來打哈哈:“吃飽了?那咱們就切蛋糕吧。”
說着,他起身把桌子中央的盤子挪開,拎起蛋糕放上去,動作小心地拆開包裝,誇贊道:“這蛋糕真好看。”
馮秀美傲嬌地哼了聲:“那當然,也不看誰買的。”
緊繃的氣氛得到些許緩解,無意破壞母親的生日,宋漁配合地把拉住插好,點燃。
“啪”地一聲,四周陷入黑暗。
隻餘下燭火盈盈跳動。
“快許個願。”鄒勇軍催促道。
馮秀美笑說:“我能有什麼願望,就希望我們小漁好好的。”
宋漁心下一軟。
“然後……”馮秀美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希望我們這個家也好好的。”
宋漁剛提起來的嘴角,忽地又落下去。
“吹蠟燭吧。”鄒勇軍說。
短暫的黑暗,燈再度亮起。
馮秀美拆開塑料刀準備切蛋糕。
宋漁再也坐不住了,雙手抵在桌沿向後一退:“我先回房間了。”
随着落鎖聲響起,一切和諧溫暖的假象都被撕破。
宋漁背着抵門闆,不敢想母親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
她真的努力過了,但還是沒辦法,尤其是在聽到那句“我們這個家”的時候。
家嗎?
她早就沒有家了。
宋漁阖上眼睛,安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鄒勇軍在安慰馮秀美:“沒事沒事,你今天是壽星,可不能生氣。”
“這都好幾年了,每次都這樣,我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我做錯了。”
“孩子還小呢,等過幾年她就明白了。”
“算了,等會我去跟她聊聊。”
說話聲被碗碟碰撞的聲音代替。
很快歸于平靜。
宋漁長處一口氣,緩步走到床邊坐下,餘光掃到床頭櫃上的照片,她伸手拿過來,指尖慢慢拂過每個人的臉。
視線開始莫名變得模糊。
宋漁努力眨眼,試圖把那股酸澀感憋回去。
“啪嗒”。
有液體滴落,砸在玻璃闆上。
與此同時,“叩叩”兩聲,卧室門被敲響。
宋漁倏然回神,迅速把相框往枕頭下面一塞,扯着袖子胡亂在眼角蹭了蹭,轉頭朝門外喊道:“進!”
推門而入的瞬間,馮秀美一眼就看到了女兒微紅的眼眶。
她走過去,在女兒身邊坐下,開口前先歎了口氣:“小漁,你到底為什麼不喜歡他?”
這個“他”,指得自然是鄒勇軍。
宋漁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有些事,有的人能走出來,而有的人永遠都走不出來。
在她心裡,媽媽身旁的位置應該永遠是爸爸的,可她沒辦法強求母親跟自己一樣。
她也知道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但她真的做不到。
見她不吭聲,馮秀美又問:“小漁,說實話,這些年你鄒叔對我們母女倆還不夠好嗎?”
“媽,别說了。”宋漁撇開視線:“我知道他人挺好的。”
“那你到底在鬧什麼别扭?回回吃飯都這樣。”
宋漁再次陷入沉默。
馮秀美突然有些急躁:“你說話啊!”
剛才的委屈再次湧上心頭,宋漁騰地起身:“因為他不是我爸!”
“你爸?”馮秀美也跟着站起來:“你爸早死了!”
“那又怎麼樣,他死了也是我爸!”
突然的沉默。
兩人情緒都有些激動,肩膀劇烈起伏着。
片刻對質過後,宋漁忽然動了,她從床底下拖出行李箱,然後打開衣櫃,一股腦地把衣服都丢進去,最後是那個相框。
馮秀美:“你要幹嘛?”
宋漁默不作聲,在衣服堆上壓了兩下,扣上蓋子,掉頭就走。
這個家,哦,不,這個房子,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
普通客機沒有WiFi,餘宵是下飛機後才看到宋漁的消息。
他急匆匆趕回來,就是為了準時出現在她面前,卻對方先關門了。
算了。
餘宵收起手機,吩咐司機:“回公寓。”
晚上八點,小區樓下依舊熱鬧,不少家長帶着小孩在樓下小廣場玩,清脆的笑聲隔着很遠都能聽到。
宋漁拖着行李箱從中間穿過,感覺自己像個突兀的闖入者。
突然有小姑娘從面前跑過,笑着撲進媽媽懷裡,童言童語地說着剛才在小夥伴那裡聽來的笑話,母女倆抱着笑成一團。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土腥味,不知道是要下雨還是下雪。
冷風瑟瑟,宋漁把半張臉縮進領口裡,擡手盡量攏緊,步履維艱地走出小區大門。
身後的嬉鬧聲拉遠了,她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全部力氣,松開拉杆緩緩蹲下,把頭深埋進胳膊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什麼東西從天空中飄落,鑽進脖子裡冰涼一片。
宋漁打了個哆嗦,終于舍得擡頭,她伸出手接了下,後知後覺地發現。
哦,原來是雨夾雪。
雨勢漸大,對面路燈被折射成絢爛的光,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眼淚。
宋漁就這樣仰着脖子靜靜看着。
面前不時有路人走過,總會回頭多看幾眼,疑惑這姑娘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她全都恍若未見,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遠去。
這座城市很大,大到找不到一個可以讓她産生歸屬感的地方。
宋漁想不明白生活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哪來的一輛車,不偏不倚地停在對面,車燈刺眼,她下意識擡手擋了下,沒當回事。
突然,視野裡闖入了一隻手。
宋漁微怔,慢慢放下胳膊。
頭發早就被打濕了,雨水順着發尾往下滴,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思淵,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