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心頭一跳,面色微變,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但她的目光忽然對上維克斯上校的,這男人一直在打量她,姿态是冰冷傲慢的,帶着居高臨下的審視,勞拉一個激靈,收回視線,很快就恢複如常,在旁人看來,她好像隻是抿了抿嘴唇。
勞拉不清楚自己是做了什麼撞到槍口上,值得這位軍官如此“為難”她,但他此時的态度,就如同貓在戲耍和玩弄一隻老鼠。
那麼傑瑞是怎麼做的?
“……作為一個德國人,”勞拉微微垂下頭,但脊背仍舊挺得筆直,唇邊浮現一個笑容,她用自下而上的目光緩緩擡頭看向維克斯上校,這是一個謙卑和恭敬的姿态, “我很高興聽到上校您這麼認為,我能為帝國的計劃效力,這将是我莫大的榮幸。”
“噢不……她,上校……”霍普利夫人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徑直被勞拉打斷了。
“但我深表遺憾,” 勞拉極為平靜地說, “我患有家族遺傳性癫痫,作為一名醫生,為了響應帝國的《遺傳病後裔防治法》号召,我已經于1933年主動進行了輸卵管結紮手術。”
“……”
空氣中有片刻的靜默。
“噢什、什麼?”霍普利夫人捂住嘴驚呼道: “可憐的孩子……”
“是的,”勞拉微微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接着肯定地附和道, “從那天起我就永遠失去了作為母親的能力。”
“嗤。”維克斯上校很輕蔑地笑了一下,他微微擡起下颌,眼神裡全是“我知道你在耍我,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耍我”。
他仿佛終于來了興趣似的,抱起手臂居高臨下地問道: “你的名字?”
“勞拉·穆勒。”
“勞拉·穆勒,”維克斯上校再次重複她的名字,一字一頓,像是在思索什麼, “我曾從瓦格納那裡聽說過你的名字。”
……媽的,又是瓦格納。
她忽然想起弗裡德裡希說過的,瓦格納醫生之所以一直這麼肆無忌憚,是因為有位比舒爾茨少校地位更高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位……
“瓦格納一直有個毛病,”維克斯上校露出一種微妙的笑意, “他不喜歡年輕且聰明的人,尤其是女人,他認為這類人通常魯莽、輕浮、缺乏自我認知和教養……這次,他向我推薦了你,勞拉。”
“年輕且聰明,這是瓦格納醫生給我的評價麼?”
勞拉笑了,她換了個姿勢放松地站着: “那麼您是怎麼認為的,我相信您絕不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偏見而對我的為人做出錯誤的判斷。”
維克斯上校眯起眼,那隻銀白色的骷髅頭仿佛第三隻審視的眼睛,帽檐籠罩下的陰影很好地隐藏了這種咄咄逼人的視線: “這世上不乏年輕且聰明的人,年輕聰明而漂亮的也不在少數。”
“除此之外,還有自知之明的實屬罕見。”他頗為傲慢地說道, “而這些,隻是一個純種雅利安人所具備的基本品質。”
“……”
又是一個雅利安超人論者,勞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但你,勞拉·穆勒……”維克斯上校好像抓住了什麼小尾巴一樣,他似笑非笑道, “你擁有的不是自知之明,而是狡猾。”
“你是個相當狡猾的小東西。”他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語調說道。
勞拉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知道的以為他是在罵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調情。
“老東西,死變态。”勞拉很快對這個男人下了定義。
維克斯上校整理了下帽檐,微微颔首,那是一個相當紳士的動作: “那麼,下次再會,勞拉·穆勒……醫生。”
這軍官牽動嘴角,朝她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冰冷笑容,很快便轉身離去了。
勞拉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一夜。
這一晚她斷斷續續地做夢,先是夢見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裡,像被開水燙過褪毛的死豬,以一個開車的姿勢,雙腿叉開挂在兩側的支架上,下半身則有冷風飕飕吹過,淅淅瀝瀝的液體正沿着大腿根往下滴,黏黏乎乎。
突然,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從她兩腿間緩緩升起一個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