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沒有說話。
弗朗克停了下來,用手帕擦幹淨手,他直起身,肌肉起伏的光裸脊背汗水淋漓,下半身卻還穿着整齊。
“很可怕對不對?陌生的、恐怖的,如果沒有愛情的話,你将毫無快樂可言,”弗朗克看着蜷縮在被褥中的她,“記住了,以後别輕信任何一個男人。”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弗朗克決定起身離開的時候,背後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說到底,我怕不怕,喜不喜歡是我的事情,”貝拉說道,“那你呢,你又在害怕什麼?”
弗朗克一怔,緩緩回過頭看她。
燈下的少女眼角還有未幹的淚水,但她是那麼勇敢:“你怕死,弗朗克,你害怕承諾,你敢不敢看着我?”
“……你說得對,我不過是個懦夫,”半晌,弗朗克歎了口氣,她這樣善良美好,他憑什麼不喜歡她,但他不能,“懦夫配不上你。”
他離開前最後低頭在她額前輕輕落下一吻:“睡吧。”
貝拉閉上眼睛,低聲道:“你别後悔。”
頂着淩晨微晞的光芒,弗朗克穿上軍裝,推開門走了出去,不多時樓下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夜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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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還在繼續,戰争也是。
從巴黎回來後,柏林多了幾個失魂落魄的傷心人。
阿德裡安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在家裡每天對着萊文那張棄婦般幽怨的臉就算了,在軍部還要聽弗朗克唉聲歎氣。
“唉,我傷了她的心,”他歎氣道,“貝拉大概不會再喜歡我了。”
“那不是如你所願麼,她不會再纏着你了。”赫爾曼這個缺根筋的直男說道。
“你非要這麼做麼?”阿德裡安皺着眉看着他,“你即便不喜歡她,也不該這樣傷她的心。”
弗朗克抓了抓頭發,不說話。
不遠處貝拉和穆勒醫生并肩走來,遠遠地看見了他,便停下了腳步,頓了頓,接着,貝拉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還記得那晚她的觸碰溫熱細膩,此刻的背影卻如此冰冷。
勞拉上前挽住阿德裡安的手臂,晚風送來她冷嘲熱諷的聲音:“别看了,弗朗克,推開她一次兩次還行,第三次,你别指望她再回頭看你一眼。”
親手拒絕了一份再也沒有比這更珍貴的感情,弗朗克覺得他這一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但比起和他這種孤家寡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的人在一起,貝拉顯然值得更好的。
弗朗克看着阿德裡安牽着勞拉的手,酸溜溜道:“你小子可真走運……穆勒醫生看起來是那種她做鬼了都不會放過你的類型。”
阿德裡安:“……”
勞拉冷笑了一聲,非常不見外地摟緊了阿德裡安的腰,把手搭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驕傲道:“那當然,他是我男人。”
阿德裡安看着她溫柔地笑了笑,接着,他看向弗朗克道:“你和我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别的人,那為什麼不珍惜當下呢?”
“是啊,貝拉是個好姑娘,比你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朋友好多了,”赫爾曼有些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那樣了,也沒做到最後一步,啧啧,我該說你是真紳士呢,還是真不行呢?”
弗朗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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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1941年。
再次重逢是在蘇聯戰場,這一場仗打得格外艱難。
戰地醫院裡,弗朗克穿過一地哀嚎的士兵,看見一群新來的護士輔助員,正在聆聽新的護士長的指導與訓誡,興緻勃勃地講述着她們上前線的理由。
“……或許吧,”弗朗克聽見護士長的聲音平靜而冷淡,顯得不近人情,“如果一個星期以後,你還能堅持這樣的想法。”
在交待完事情後,護士長有些冷漠地轉身離去,隻留下新來的護士們叽叽喳喳地低聲議論。
那是貝拉。
弗朗克忍不住想起兩年前他第一次在野戰醫院見到她的模樣,那時貝拉第一次上戰場,還是個天真善良的少女,眼中充滿了希望與熱忱。
戰争終究還是把她變成像他一樣冷漠的人了。
“弗朗克中尉?”
他擡起頭,貝拉正站在他面前,她似乎不太一樣了,失去了一些稱之為少女的靈動,變得更沉穩,也更冷淡了。
她看起來已經忘記很多事情了。
“好久不見了,”他說,“真難得,我還活着。”
“嗯,”貝拉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身後人來人往的野戰醫院,“你受傷了嗎?”
“……我?”弗朗克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沒有。”
“那麼,保重,”貝拉淡淡說道,“怕死的話,就應該好好活着。”
說完,她就要轉身離去。
“如果我說我受傷了呢,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弗朗克側頭看着她,忽然笑道,“貝拉,你這樣冷漠,可太讓我傷心了。”
“你……”貝拉皺起眉頭看着他,“你又在耍什麼花樣?”
瞧,她已經變了。
從前他的玩笑會令她臉紅害羞,如今隻會讓她無語不滿。
弗朗克歎了口氣,突然犯賤深情款款道:“我們這麼久不見了,你不想我嗎?”
路過的人見狀紛紛側目。
貝拉簡直要被這個男人的不要臉程度震驚到失語了。
這是又要鬧哪樣?
“你給我閉嘴,”貝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給我裝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