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蘇聯進入冬季後整場東線戰役更為艱難。
“我讨厭這種感覺,”勞拉忽然說,她轉頭看着窗外的雪,語氣平靜,神色卻是冷冷的,“……讨厭這種未知、不受控的感覺。”
貝拉聞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擡頭有些迷茫問道:“穆勒醫生,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不知道,”勞拉懊惱地歎了口氣,“唉,上前線不要談戀愛,談戀愛不要上前線。”
“其實我對阿德裡安沒什麼期望,活着回來,倘若能夠四肢健全的,那就更美妙了。退一萬步如果他真的不幸半身不遂,那最好不要是下半身。”勞拉惆怅道。
貝拉:“……”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不說話,心想他們可實在是貪心的人,想要自己活着還不夠,還怕在乎的人死掉。
好像是想起來些什麼似的,勞拉轉過頭看她,忽然笑道:“诶,你和弗朗克……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再理會他了。”
貝拉愣了一下,随即癟了癟嘴,冷哼了一聲:“無恥之徒。”
“哎呀呀,他的風評現在在你這裡已經變得這麼差了嗎?”勞拉詫異道,“我以為最多是混蛋之類的,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令人發指的事情?”
“……沒、沒做什麼,”貝拉忽然有些尴尬,結巴道,“他能對我做什麼?”
勞拉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用手指蹭了蹭她白皙的臉頰,“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她估摸着弗朗克的品味應該是比較重口的那一類的,像貝拉這樣清湯寡水的孩子要真被騙了那肯定是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于是擔心道,“噢我的小姑娘,你可不要被他占了便宜。”
貝拉沉默了。
一年前的記憶中是黏稠潮濕的觸感,一屋暗燈,燥熱難耐。
銀色長鍊墜着胸牌在眼前晃晃蕩蕩,晃得人迷了眼,她呼吸急促,伸手去碰,卻抓了個空。
對方攥住她的手腕,濕漉漉的指尖在她腰上緩緩滑動摩挲,如同勾勒描摹,她陷入溫暖的床褥之中,仿佛溺死在溫水裡的青蛙。
貝拉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在她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被撕開了,室内響起微小的聲音,像是被擠水的海綿,發出咕叽的聲響。
她一言不發,牙關緊咬,好似一松口就會落荒而逃。
“睜開眼,看着我,”弗朗克垂眼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好孩子,不是說要和我試試麼,為什麼閉着眼?”
貝拉渾身燒得厲害,她擡手捂住眼睛,問了個顯得很愚蠢的問題:“……你、你不是第一次了吧?”
“你希望我怎麼回答?”弗朗克摸了摸她的頭發,像個坦蕩的壞蛋,“如果就這樣直接承認的話,你會失望吧,如果我說不是呢,那不就是在欺騙麼?”
貝拉攥着被褥的手緊了又松,不能認輸。
“因為是很珍貴的東西,所以想留給自己喜歡的人,這并沒有錯,”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遊移在她的腹部上方,笑眯眯道,“可是貝拉,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個壞家夥。”
她在賭氣,又或者是一時逞口舌之快。
盡管貝拉想表現得自然些,但她顯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勇敢。
全然陌生的感知,屬于肌膚與肌膚之間最親密的接觸,遠不止她想象中的一個吻那樣簡單,更何況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吻過她。
弗朗克是殘忍的,他以最直白的語氣和最溫柔的手法,向她揭露這事情的醜陋和可怕之處,叫人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般赤露地展示自己原始的欲/望。
她在陌生異樣的戰栗中張嘴咬住他的胸前垂墜的銀鍊,嘗到鹹澀的味道,她緊緊攀住他的手臂,眼淚朦胧中崩潰道:“……我、我不要了。”
“很疼嗎,”弗朗克騰出一隻手撫摸她濕透了的臉龐,拉過被子蓋好她,低頭關切地看着她,“是因為太緊張了麼?你需要放松些。”
她緊緊攥着他的手臂,一言不發。
“别咬疼了自己,”他用那隻濕淋淋的手蹭了蹭她的嘴唇,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拿手帕擦了擦手,“噢……抱歉。”
“瞧,這還隻是開始呢,你就受不了了,”他說,忽然冷了臉,“以後别什麼話都随便對男人說,還是你覺得我的道德水準很高麼?”
貝拉松開了抓住他的手,拉高了一點被子,轉過臉道:“中尉先生,我是還年輕,但不是一無所知的傻瓜。在對我做了這樣的事情後,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我又憑什麼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
弗朗克被她突如其來的叛逆弄得語塞:“你……”
“如果你不喜歡我,那你剛才就是在耍流氓,你這個僞君子,”貝拉擦幹淨眼淚,冷笑道,“如果你喜歡我,那你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算什麼,敢做不敢當?你這個懦夫。”
這次輪到弗朗克沉默了。
他的沉默愈久,仿佛在不斷印證貝拉最糟糕的猜想,她的胸腔酸澀難忍,被欺騙的傷心和失望以及無名的怒火忽起。
她終于忍不住捂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個可憐的少女,這場無疾而終的愛情把她的一顆心揉開了掰碎了反複折磨,她恨死眼前這個男人了。
“……你說得對,我不過是個懦夫,”良久的沉默過後,弗朗克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或許是有自己的苦衷,但這在貝拉聽來有妥協和敷衍的意味,“懦夫配不上你。”
弗朗克離開前似乎是想吻她,為這整夜的荒唐故事、以及漫長的可笑愛戀畫上句号,但她不願接受這樣的施舍,年輕的貝拉是驕傲的。
她偏過頭去,于是這吻最後落到她的額頭上。
貝拉心想,她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啧啧,”勞拉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隻覺得她的臉色五彩紛呈,便痛心疾首道,“看來他可真是個混蛋,我應該讓阿德裡安把他塞進炮筒裡發射出去的。”
貝拉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弗朗克雖可惡至極,但他确實也是可惡至極:“那我負責點火行麼?”
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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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的聖誕夜如約而至。
距離莫斯科165公裡以外的郊區,德軍在經過一場血戰後終于艱難占領的圖拉鎮歡度這來之不易的珍貴夜晚,短暫地忘記了戰争帶來的傷痛。
第3師第6裝甲團的營長赫爾曼在不久前成為了一名父親,他們相聚在一起,慶祝這個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玩遊戲麼?”赫爾曼提議道,這位年輕的父親興緻勃勃,“這次我們玩點不一樣的,光玩紙牌太無聊了。”
“好啊,”勞拉應和道,“我們一共,一二三四……五個人。”
指到不遠處的貝拉,她剛想起身拒絕:“我不……”
“五個人,”坐在她對面的弗朗克好似沒聽見她說話,忽然開口打斷道,“還差一個。”
貝拉憋着一口氣,隻能又坐了回去。
幾個人石頭剪刀布了幾次,最終輸掉的弗朗克安負責出去說服一個人回來參加他們的遊戲。
貝拉遠遠地看着那位在人群中央,金發碧眼、長相明豔英氣,從出場開始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的美人兒,對勞拉豔羨道:“她可真漂亮。”
就在這時,正打算往前走去的弗朗克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動了動,若有所感似的回過頭,忽然笑了一下,接着,便調轉方向停在了漢娜面前。
整了整衣領,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弗朗克中尉自我介紹說明來意後,漢娜笑道:“為什麼選我?”
美麗的漢娜今夜顯然不乏追求者和搭讪者,她需要一個合理的、但又足夠有吸引力的理由。
“嗯,有人覺得你很漂亮,”他說,“想近距離看看,到底有多漂亮。”
順着弗朗克看向這邊的視線,漢娜饒有興趣地問道:“誰?”
貝拉:“……”
她慌忙低下頭,掩飾般扯住了勞拉的袖子,這孩子真的有随時随地臉紅的毛病。
“是哪位長官?”漢娜的目光落在阿德裡安身上,眼波流轉,忽然笑道,“他為什麼不親自來邀請我?”
“大概是因為不好意思吧。”弗朗克驢唇不對馬嘴地答道。
對不起了阿德裡安,他心想。
“那你呢?”漢娜轉頭看着他,顯然沒完全相信這個說辭。
“呃,”弗朗克微微俯身湊近了她,擡起手遮掩着低聲道,“我實話告訴你哦……”
漢娜聞言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