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走後,兩人陷入了沉默,恰好門外有人請示,是姗姗來遲的大夫。
大夫得到應許踏入廂房,他低頭不敢多看亦不敢多言,高門大戶的陰私不是他這等平頭百姓能接觸到的。
但當他脫下謝将軍的染血的裡衣,看到那猙獰斑駁的傷痕時,他還是忍不住朝謝夫人遞去個佩服的眼神。
啧啧啧,沒想到謝夫人外表看起來如此柔弱,内裡卻是剽悍異常,動起手來一點也不手軟。
大夫開了傷膏,秉着醫者仁心,又叮囑了幾句便退下了。
程時茶起身,淡聲道:“你好生養傷。”說完,她走出了廂房,隻留下身後的謝玉階默然坐于案桌旁,面色在昏黃的燈光中晦暗不清。
過了幾日,為了避免陡生事端,程時茶帶着青竹乘着轎子前往京城南邊的扶風巷。
朝中風氣開放,有為男子服務的青樓,自然也有為貴夫人服務的場所。
而扶風巷在京城貴夫人間一直是心照不宣的存在,時常有夫人在此安置新得的小寵,在太和長公主在此安置面首之後,扶風巷風頭愈盛。
兩人來到巷口,甫一下轎,巷子裡就有一披散烏發,容貌俊俏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眼波流轉朝着程時茶望去,微不可查凝了半晌,随即退後半步,委婉道:“小姐可是走錯了路?來香齋在巷子的不遠處,還需小姐仔細找找。”
程時茶問:“此處可是扶風巷?”
男子頭一回起了難堪的滋味,他耳背通紅,低頭小聲道:“是的。”
程時茶剛要進去,卻被男子攔住,隻見他咬唇猶豫,在接觸到程時茶逐漸不耐的眼神後,破口而出說道:“小姐若要進去,便請小的作陪吧。”
他把自己放在了最微末的地位。
“那些人,都沒小的善解人意。”也沒小的幹淨。
說完,男子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不等程時茶回複,巷子裡無聲出現一道身影。
柳元之不緊不慢走過來,他隻着一件輕薄的衣衫,寬大的領口露出了緊實的胸膛。
他目光閃爍,避開程時茶的視線,微微側臉道:“程小姐,許久未見。”
程時茶看見柳元之的奇怪的穿着,問道:“你怎會在此地?”
柳元之臉色似有難言之隐。
程時茶不再多問。
被兩人忽視的林卿突然開口道:“元元,你先下去吧,這位小姐就由我招待。”
林卿肅着臉,語氣不容辯駁。
聽到“元元”二字,柳元之面上通紅,眉目間的疏冷仿佛也溶解在了程時茶驚異的目光中。
程時茶先一步拉起柳元之的手,對林卿道:“不用了,我先帶‘元元’進去吧。青竹,你先在巷口等着。”
她話中帶笑,顯然心情不錯的樣子。
青竹雖不知小姐為何要到這種地方,但她還是從荷包中拿了幾張銀票,不由分說塞進了林卿手中。
柳元之看到了青竹的動作,羞澀地蜷起了指尖,悄無聲息靠近了程時茶幾分。
兩人一直來到巷子深處,一處院子顯得與旁邊的院子有些不同。
院門口挂着兩盞精細的燈籠,幾個嬷嬷站在門口,鬓發梳得妥帖,雙手放置腹部,眼神銳利,周圍時不時有侍衛來回走動。
柳元之小聲對程時茶道:“那是長公主安置面首的宅子。”
說話間,他無意中低頭窺見了那抹薄紅的唇,心頭發熱,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他心想,許是前不久無意喝了一杯清酒的緣故。
兩人站在拐角處,程時茶不喜歡仰視他人,她稍微拉開了距離,問柳元之:“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前不久發生了案子,我是來找線索的。”
倘若是旁人問起案子的事,清正古闆的大理寺卿隻會投去若有所思的視線,讓對方冷汗直流,斷是不會輕易應答的。
說話間,那扇院門打開,有一高挑身影前呼後擁走了出來。
她披着件朱紅織金大氅,額上貼了花钿,濃密的烏發間僅簪了支牡丹金頭钗,眼尾慵懶狹長,神情有些漫不經心,隻那餘光洩着幾分威儀。
顯然是前來扶風巷會見面首的太和長公主。
蘇明達彎腰,正欲走上轎子,餘光忽然瞥見了一角水紅色的衣物。
身為皇親貴胄,她見多了往上撲的美人,要是以往,她本該不屑理會,可或許是天冷屋内暖熱,她一時昏了頭,出聲道:“出來!”
圍着蘇明達的嬷嬷和侍衛們四處探看,很快便發現了拐角處的不對。
不等侍衛們走過去揪出那人,拐角裡的人就走了出來。
那人穿着單薄的水紅色衣衫,擡起頭時直讓衆人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