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想起媚人說過薛家每況愈下,經濟拮據,而薛蟠又好賭的事來。于是提議道:“薛家如今也是真窮了,金山銀山差不多被那薛大傻子克耗幹淨了。他又愛賭,不如我們開個千局做個套子,哄他輸錢。為了填債,就不得不把香菱給賣了。”
“這主意不妥。”黛玉搖頭,義正言辭地分析:“一則我們都是弱質女流,不認識外面的爺們,沒有個生面孔如何做這個險局;二則開局設賭……”
黛玉正說着,誰知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封氏一陣慌亂,唯恐密謀之事被人窺聽去了,揚聲問:“寒梅,是你在外面嗎?”
門外人道:“林姑娘,是我。”
“王公子?”
黛玉思忖了一會兒,對封氏說:“他是我們的人。”而後示意晴雯去開門。
禛钰走進門來,對着封氏遙遙一揖,鄭重其辭地說:“大娘,方才我從旁路過,無意聽到了三位的難處,君子急人所困。在下不才,略有綿力,願為這個設局之人。”
“這……”封氏看這公子年小相嫩,不過舞象之齡,如何做得了這樣的大事,可是又不知如何拒絕他的好意。隻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黛玉。
黛玉開口道:“王公子高義,實在教人佩服。隻是我方才話未說完。開局設賭又添欺詐,畢竟是作奸犯科的事,萬一被人舉告,隻怕于公子品行名聲有礙,若誤了公子前程……”
“你擔心我?”禛钰揚眉,明眸一閃。
黛玉一時語塞,不明白他在笑什麼,語重心沉地說:“此事你我同謀,稍有不慎也會帶累我。”
“林姑娘大可不必憂心,無論事成事敗,我都不會出賣姑娘。更何況,我自小長在道觀,飄零書劍小有見識。京中少有人見過我,我有一些同修也是新鮮面孔。此事布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又有半年餘暇,恰好可以替你們辦妥這樁事。到底我們發心為善,便是事敗,我還有曾叔祖可以仰仗周旋。”
禛钰陳述自己的種種有利條件,還不忘揶揄道:“再者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林姑娘可别阻撓在下積功累德呀。”
黛玉隻得又看向封氏。
其實方才王公子的一番話已經将封氏打動了,若非嚴縣令剿匪受傷,數月不得下榻。封氏必定會優先考慮找嚴必顯幫忙。
既然有古道熱腸的少年願意援手,她也沒有生硬拒絕的理由,于是點頭同意了,又殷勤囑咐了一番,讓他多加謹慎。
大體商議妥當後,黛玉一行人午後就辭别了封氏,繼續往淮安碼頭行去。
衆人棄岸等舟,從淮安直下揚州。
樓船覆雪推浪徐行,禛钰立在船頭,餘光所及,兩岸尚有殘雪,城郭與山巒若隐若現,空中一行鴻雁斜飛,江上數點浮凫随波。
歲暮之景旖旎如畫,江南風光一覽無餘,唯數日不見舟中少女,禛钰霎時就覺得乏味極了。
“主子,城隍廟前賣身還債的林家父女已經上樓船了。”章明出艙請示道:“主子要不要見一見他們。”
禛钰百無聊賴地說:“那就見見。”
章明給他們簽的是半年活契,隻說王公子長旅江南,拜會名儒高士,需雇個車夫和小丫鬟使喚半年,次年端午再發放回鄉的路引和盤纏。
禛钰對林安說:“我這裡本不養閑人,你既是病人,我也不為難你。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在船靠岸之前将病養好。王大夫三針能救你命,一個月保管你藥到病除。我對你隻一個要求,無論我去哪去幹什麼,你都不能過問,也不得透露我的行程給任何人。”
林安滿口答應,叩謝不止。章明見他身體虛弱,忙将他攙扶出去見王君效了。
“至于你,”禛钰背對着林妞兒說:“我無需你端茶倒水近身伺候,隻要你傳話跑腿。”
林妞兒點頭稱是。
禛钰正想将她打發走,回頭看時,發現這丫頭清婉綽約,纖腰楚楚,更兼長眉微蹙,眼湛秋波,竟與小冤家氣質相仿,頗為相似。
“你竟然也姓林。”他饒有興緻地打量了她一番,又看向窗外水勢長流的江水,曼聲道:“江之永矣,不可方思。②從今往後就叫你‘永齡’了。”
“永齡謝主子賜名。”
禛钰雙手負後,對她說:“先前捐助你的恩人,就是那邊舟中的林小姐。明日停船補給時,你悄悄去跟林小姐說,本公子有要事與她相商,請她單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