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風扇撥雲撩雨,六耳同謀鼓唇弄舌
黛玉扭過頭,輕咬唇角,雙頰染上妃紅之色,隻覺呼吸有些局促。
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态,禛钰微提唇角,眼眸中的笑意收斂不及,他摘下金剛石尾戒,放進她手中:“拿着,下次若有人質疑,你給她們演示就好了。”
“我不要它。”黛玉反手将戒指撂下,微微鼓腮,背對着他說:“東西拿回來就好,我再也不戴就是了。”
戒指在桌上兀自轉了兩圈,跌落下去,禛钰将戒指抄起,複又戴回了自己手上,“不要便罷,那我就把東西先拿回去,都刻上一個‘林’字再給你送過來。你若不戴,豈不辜負了封娘子的一片心。”
“隻是又要勞煩表哥,我心裡過意不去。”黛玉眉尖微蹙,低頭攪弄手帕。
“你欠我的多着呢,不缺這一二件。”禛钰勾了勾嘴角,輕笑一聲,将東西搜羅進袖中,負手而去。
黛玉聽到腳步聲遠了,才怅然地回過頭來。
這個王表哥總将心思露一半藏一半,又把話說一半隐一半,進退有緻,遊刃有餘,卻讓她心怯不已,到底在慌什麼怕什麼,她一時又想不明白。
四月二十六日是寶玉生日,賈政對賈母說:“寶玉已近志學之年,不應久在内帷厮混,還望母親準許,将他挪至外院。”
賈母深知,寶玉見了他老子就跟避貓鼠似的,哪裡肯放人,隻說:“你把他拘到别院逼他念書,把他膽子吓破了,将來可怎麼好?且等他養好了身體,大一兩歲再說罷。”
賈政不敢違忤,隻得作罷。
待賈政出門,寶玉立刻笑逐顔開,冠帶整肅地拜過賈母、父母,衆姊妹齊聚賈母院中給他慶生,或送香袋兒、荷包、扇套、束帶聊作賀儀。
這時候門上人來報賈政:太醫王家的公子派人送賀禮來了。
林安遞上拜貼,對賈政說:“這一樣掐絲琺琅大冰鑒是孝敬給史太君的,這一座銅鍍金琺琅五福風扇是送給林姑娘消暑的,還有一塊琺琅珍珠懷表是給寶二爺的壽禮。”
懷表也就罷了,賈府的幾個得臉的管事嬷嬷都随身自有鐘表,那大冰鑒和葉輪撥風扇才是真稀罕物。那是榮國府傳承四代以來,就連賈母都無福消受的好東西。
賈政雖收了禮,心下不免疑惑:我姻伯母雖姓王,之前卻從未聽聞過她出身太醫世家,王家與林家這關系輩分怎麼論的,兩下也說不清。眼下王家往來殷勤,又送重禮,莫非妹夫林如海要升官了?
如此一想,賈政也寬心惬意起來。
掐絲琺琅的冰鑒被擡到了老太太屋裡,探春圍着冰鑒轉了一圈,雀躍地說:“有了這冰鑒,咱們就可以挫糟凍飲了,再不用井水湃果子了。”
賈母笑道:“我年紀大了,受不得這寒氣。這冰鑒還是擺在寶玉屋裡罷。”
寶玉喜不自禁,忙躬身作揖:“謝老祖宗賞!”
衆人又去绛芸軒中看冰鑒,炎天暑熱大家汗涔涔的,人多也擠不下。史湘雲又鬧着去西廂看林妹妹的五福風扇。
那葉輪撥風扇,連底座高五尺,風輪如紡車制式,轉軸四面插了五片缂絲大風扇。
永齡演示給衆人看,隻需用插銷擰動發條,風扇可以自己輪轉半個時辰,扇片又輕,靜谧無聲,當下滿室生風,暑熱頓除。
如此又輕省人力,又涼快便宜,諸姊妹都不禁拍手贊歎起來,惜春雙手合十說:“佛經上說菩薩住處名清涼山,有了這五福風扇,哪裡都是清涼道場了,我要跟林姐姐住一塊。”
史湘雲努嘴道:“我的包袱早放這裡了,四妹妹還是在自己屋裡心靜自然涼罷。”
“我個子小,又不占地方,多我一個不多。”惜春不依,忙叫丫鬟入畫将自己的妝奁鋪蓋送過來。
寶钗見二人争相住西廂,心下有些吃味兒,嘲笑道:“一個槽口拴兩頭叫驢,可有踢蹬瞧呢。”
“寶姐姐這話說粗了,誰是叫驢呢?”惜春心性敏感,聞言不由眉頭微蹙,起身離座冷笑道:“莫非笑雲姐姐心直話多?”
“我睡着了又不說話。”史湘雲正在興頭上,并不介意一兩句玩笑話,隻盯着那風扇看,羨慕得不得了:“我若有個刺衛哥哥,給我弄這麼一個大風扇就好了。”
“什麼刺猬哥哥?連個‘侍’‘刺’都分不清。”黛玉隻把寶玉向她一推:“你的愛哥哥不就在這兒,快求他給你淘去。”
史湘雲知道黛玉又笑她咬舌子愛說話,追着她又是打又是笑,忙得寶玉左攔右哄,兩邊不開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