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單手、雙手施針法,晴雯依樣畫葫蘆很快就能掌握了,唯獨王君效使出了一招“飛針”,讓她歎為觀止,一時還掌握不了要領。
“所謂飛針,就是一旋指,二翻掌,三點穴。用你的右手快速旋指,手掌輕展,在病患毫無感知的時候,銀針就已經飛入了穴中。”王君效翻掌彈針,唰地一下,銀針就紮進了他的左手的陽溪穴中。“這種針法能極大地減輕病患的痛感,有助于調行氣血。”
飛針的要點是快和準,晴雯嘗試了無數遍,隻把自己左手紮出百十來個洞孔,才漸漸有了感覺。
師母白芍看了心疼,忙勸她:“你個死心眼的傻孩子,一開始飛針用脈枕練嘛,何必紮自己的手。”
“師娘沒關系的,我不怕疼。”晴雯見自己一天之内就已經學了三種針法,興奮之餘信心倍增,哪裡還顧得上這些許疼痛。
之後的兩天,晴雯就着力練習飛針,飛針重點在運用腕力、指力與目力的三者配合,進針要迅速且準确,不能有絲毫的阻滞和停頓。
轉眼就是五月初五,眼見下晌就得回賈府去了,晴雯抓緊時間練習飛針,師娘端來的粽子都顧不得吃。
一連餓了兩頓,讓師娘發了脾氣,說要捶她的人,晴雯這才收了針,捧着粽子大快朵頤起來,隻把師娘哄開心了,又收了一張白骨穴位圖,才坐上林安的車回到了賈府。
晴雯進了绛芸軒,不見寶玉的人影,才知馮紫英請他吃賞午酒去了。因為襲人犯口舌被貶為三等丫鬟,從此再不能進屋伺候,晴雯心情舒爽極了。
她翻出一張五毒畫,用塊綢袱墊上貼在床頭,撚針在手,旋腕的同時食指中指發力向外彈射,唰唰兩下,兩根針就準确地釘在了蟾蜍的兩支眼睛上。
碧痕正準備喊晴雯吃晚飯,見她神情專注,眼冒精光,彈針連發,起先吓了一跳,待她回頭再看到門後貼的白骨圖,更是吓得魂消魄散,逃也似地跑了。
“晴雯必是瘋了,滿心滿眼都是什麼五毒白骨,看着好生吓人。二爺回來還不知吓得怎麼樣呢!”
秋紋端着飯碗說:“讓二爺厭了她,豈不正如你的意。”
碧痕撇撇嘴,沒說什麼,拿起筷子吃起飯來,又抱怨道:“這大熱天的,都不讓人打水洗澡,又髒又臭可怎麼過呢。”
“等挨過了端午就好了,為了避井毒,節前汲的水隻能緊着主子們用,等晚上寶玉回來,你打發他洗澡,趁便你也洗一洗不就好了。”秋紋擠眉弄眼地奚落她道:“也不是第一回幹這事了,還作羞不成。”
碧痕哼哼了兩聲,手上扇着風,隻當沒聽見。
等到日頭偏西,晴雯也漸漸看不清五毒的輪廓了,隻得将銀針收起來。點了一盞油燈,一邊在燈下撚線,一邊默默記誦白骨上的穴位。
寶玉吃酒回來,四下已經掌燈了。
“二爺先吃口茶,我們給二爺打洗澡水去。”碧痕拉了秋紋去擡水。
晴雯從耳房走出來,見寶玉滿頭是汗,正半醉微醺地寬衣抛靴。
他解下腰間的大紅汗巾子,往地下一扔,晴雯蹲身給他收拾衣履,撿起那汗巾子一看,因為眼生,不由問:“這汗巾子哪裡來的?”
寶玉答非所問地說:“前兒初三是薛大哥的生日,說是置辦了鲟魚、暹羅豬請我吃酒,我沒理他。誰知他今兒又借了馮紫英的席面,請了小旦琪官作陪,诓我去吃賞午酒。我去都去了,隻能将就吃一點了。”
晴雯猜那汗巾子隻怕是優伶之物。寶玉又問她太太房裡可有什麼事沒有。
“二爺忘了,我這幾日都在王正堂家,哪裡知道太太房裡的事。”晴雯将收起來的東西歸置好,又見那紅汗巾子顔色極豔,不由嘟囔:“這麼紅的顔色,隻怕混洗了會脫色。”
寶玉笑道:“那是茜香國女王進獻的貢品,怎麼會脫色。”
話音剛落,晴雯如雷轟電掣一般,蓦地轉身,瞪眼問他:“太太屋裡的金钏可是因為你被趕出去的?”
寶玉哪敢應聲,恰好碧痕與秋紋擡水進來,打着哈哈,忙跟上去洗浴了。
晴雯心念急轉,暗道:“不好!”她抓了紅汗巾子,連忙往賈府的水井邊上去。
怎麼會這樣,寶玉為遊蕩倡伶,淫·辱·母婢挨打的事,不是發生在住進大觀園後麼?大觀園還沒蓋起來,被太子的人守着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金钏又怎麼進得去,她若存了拙志,也隻能選擇在賈府内院了。
晴雯一路疾奔,一面想自從她重生以來,很多事情都悄然發生了改變,眼下寶玉調戲金钏,招惹忠順王娈·寵的事會提前也并非不可能。但願她能趕在金钏做傻事前,将她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