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頭一凜,顧不得許多,提裙就往井邊跑去。
晴雯也趕緊提燈追上去。
到了井邊,果見金钏直挺挺地躺在地下,晴雯将玻璃繡球燈交到黛玉手上,從荷包裡取出銀針,在金钏的上星穴上一紮,沒過一會兒,她就睜開了眼。
“林姑娘、晴雯,你們怎麼在這兒?”金钏見自己沒有死成,又羞又氣,捂臉哭了起來。
“金钏,”晴雯将她慢慢扶起,對她說:“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起了拙志。你往這井裡跳,萬一驚着老太太,那你娘老子、你妹妹哪還有活路。”
金钏哭哭啼啼地說:“從前寶玉與我們玩笑,太太從不介懷,前些日子太太被老太太罵了,端午一過就要被攆去田莊,她心裡不痛快,這才拿我紮筏子。我跟了太太十來年了,這會子發落我配小子,還不如死了幹淨。”
黛玉不由想,說到底這事也與自己有些幹系,更不能袖手不管了,于是對金钏說:“倒也不必如此悲觀,你隻回家好生靜養。等太太去了田莊,我再請琏二嫂子調度你上來使喚。”
“琏二奶奶是個狠心人,如何肯為我一個小丫頭得罪了姑太太。便是僥幸讓我回來了,待太太回府,依舊沒有我的容身之處。”金钏隻是搖頭,一味淌眼抹淚。
這時章明翻牆過來找主子,瞧見了這一幕,他偷摸給太子殿下比了個大拇哥,那意思好像在說:真不愧是太子,都幹上逾牆鑽隙幽期秘會的事了。
禛钰白了他一眼,幹咳了兩聲,對金钏說:“我是陪同太子殿下監理省親院的禁廷侍衛,此地也在太子監察範圍内,按制凡奴婢在太子轄地自盡,其親屬發往邊地給兵丁為奴。你若不想連累你的爹娘姊妹,還是好生活着吧。”
金钏聽了這話才後怕起來,再也不敢沖動行事了。
章明不滿太子撇下自己單獨行動,故而提議道:“明兒我讓賈府把你的賣身契拿來,就說太子看上你了,要讨你來做丫鬟。給太子看屋子就成,比在這兒做奴婢強。”
禛钰白了他一眼,卻并沒有反駁他,隻對金钏說:“你從此就改名叫水思罷了,是林姑娘救了你,你要飲水思源,承她的情,念她的好。”
金钏忙不疊地向黛玉磕頭,又向禛钰與章明磕頭,道謝不盡。
黛玉趁此對禛钰道:“表哥神通廣大,進賈府如入無人之境,不防将水思一并送回家去,也省得我們勞心牽念。”
這麼快就下逐客令了,禛钰無奈隻得應了,今次夜探香閨出師未捷,又有旁事橫出,害他無法與小表妹獨處,十分遺憾。但能見她一面,也依舊不虛此行。
禛钰隻得将水思打發給了章明,自己飛檐走壁躍牆而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禛钰,黛玉十分警惕,但她心裡還挂記寶玉挨打的事,無法深究他的目的。
黛玉心想即便沒有金钏這一遭事,寶玉私交賈家敵對勢力忠順親王養的戲子,也一樣犯了大忌,保不齊舅舅還是要打他一頓。
她思量許久,拿定了主意,先帶着晴雯去了賈母處,對鴛鴦說:“寶玉這幾日誤了功課,唯恐舅舅責罰他,還請姐姐有空多請二舅舅,去老太太跟前問安說話,等十日後我們姊妹為寶玉補好功課,也就不妨礙了。”
鴛鴦笑道:“你放心,我橫豎替你看着,難為你這樣為寶二爺着想。快回去睡吧。”
黛玉辭别鴛鴦,又與晴雯去了三間小抱廈内找探春。
原以為到了二更天,探春已經睡了,哪知她屋裡的燈還亮着。黛玉心知探春是個心思機敏,深慧缜密的女子,若不對她說實話,隻怕她也會刨根問底,便将前因後果對她說了一遍。
探春深知寶玉勾惹政敵愛寵,犯了官場大忌,不由埋怨起來:“二哥哥千好萬好,偏偏是個愛顔色的,隻因人家生得好些,就想引逗結契,也不想想其中的利害關系。”
黛玉幽幽一歎,又勸探春說:“雖則尚不清楚忠順王府何時上門索人,為免節外生枝,還請三妹妹這半個月,多叫環三爺上來玩,或與他下棋雙陸,或臨帖猜枚,隻别讓他四處遊蕩,造謠生事。”
“林姐姐說得有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探春點頭,忙叫心腹丫鬟侍書拿一個新荷包來,明日送給環三爺賞玩。
出了三春的住所,已經是三更天了,她渾然不知自己一路奔忙的樣子,全被禛钰瞧在了眼裡。
回到西廂,黛玉還不能安歇,騙過紫鵑、雪雁兩個,讓晴雯在帳中悄悄點了一盞小燈,在小杌子上埋頭寫信。
信是寫給賈琏的,簡明地說明原委,請他勸誡寶玉不要再與琪官往來,又讓他留心在街面上打聽琪官的事,若有忠順王府的人尋索,立刻去東郊離城二十裡的紫檀堡中,送還紅汗巾子,勸說琪官早日歸府,以免受雷霆之怒。
寫完信黛玉還想連夜就送到平兒手中,畢竟平兒近來忙的腳不沾地,這會兒應當還沒有睡。晴雯苦勸她歇一晚,明兒一早再送。
黛玉生恐翌日清早,忠順王長史就找上門來,不肯松心,硬要起身去送信。
晴雯拗不過她,隻得提了燈,悄悄送她出去了。才走到粉油大影壁前,一道黑影攔在了她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