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鄉君展眉花燭夜,太貴人辭世雪漫天
在沿海五大市舶司舉行的朝貢貿易,會從今冬持續到來年正月。
誠然,在這個交易的過程中,小國也避免不了要向中原朝廷繳納關稅。
但上國朝廷對于四夷朝貢,一向是秉持厚往而薄來的原則。為期兩個月的朝貢貿易,足以讓四夷小國賺夠一年的歲入。
加上前次皇宮“巫蠱”事件,讓四海諸國使臣留下貢品,先行離開了。以至于而今的市舶司,茜香國的舶來品一家獨大。吸引了許多皇親國戚、達官貴胄、豪商巨賈競相采買。
茜香國最有名的當屬種類繁多色彩明麗的織染品,其次是七寶燒琺琅器、嵌貝殼漆器、各色紙料及紙藝品,葡萄酒、荞麥面、靈香草、黑糖、和海鹽。
為了讓數百萬匹織染品不至于原路返家,黛玉讓晴雯裁制了許多精美的裙袍,讓姿容美麗的姑娘們,在觀覽台上表演管弦器樂,充分展示茜香國博采衆長的織染藝術。
誠然,作為晴司長的首席衣樣,林女王身上穿的露草染,才是茜香國特有的染色技藝。
當黛玉身着絢麗華美的裙袍出現在人前,即刻吸引了萬衆矚目。
尋常的上色布料,多半采用絞染、段染、雲染等技,天長日久容易褪色。
若用刺繡、紮染、貼箔、夾缬等技增添服飾的華麗感,又容易破壞織物的平整,使得布料凹凸,既不貼身,又顯厚重。
然而使用了露草染的布料,不但保留了布面的光滑質感,還能讓花紋圖案色彩明麗,十年不褪。
王熙鳳晉升為華光公主的女司丞,第一樁差事就是到太倉市舶司,為公主采買海貨奇珍。一眼就相中了黛玉身上的露草染,一出手就買了一百匹。
這下子,讓衆人以為公主府包圓了奇貨,再不出手就沒了,紛紛吵嚷着要競價搶購。
黛玉沒有将存貨一天全放出去,隻是先讓人登記買主名單,每日按需配貨。
繼露草染一炮而紅之後,茜香國的花箋與香紙也走俏,其紙薄如蟬翼,堅潔如玉,光潤綿韌性,不蛀不腐。是刊刻油印、公文稿紙,乃至内庫藏品的最佳選擇。
首日閉市時,黛玉将算盤珠一撥,除了市舶司替皇帝内庫采購的貨品免繳費用。這一天下來,單交易稅就有兩千兩之多。
為了保障充分的布泉在手,黛玉打算交易稅每天一繳,因為鹽浦鎮開了銀礦,茜香國目前最缺的不是現銀,而是充足的貨源和鐵礦。
百貨好說,隻是她若要從市舶司拖生鐵回茜香國,還需要父親行方便。畢竟,硫黃、焰硝、盧甘石、銅鐵屬于限制交易的物資。
但是茜香國作為海外島國,不能沒有自己的武備力量,一旦中原陷入戰亂或是皇權更疊,弱小的茜香國将見棄于宗主,受虐于異類。
從中原買生鐵,就等于把茜香國軍事獨立的議題,擺在父親面前。黛玉沒讓禛钰插手此事,就是為了了解父親的真實态度。
林海身為戶部尚書,又當了十年巡鹽禦史,對于漕政、鹽政頗為熟悉。
此番督管朝貢貿易,他既要勘合查驗是否有番民僞造印信敕書,冒名入貢,騙賺賞賜、偷逃商稅。也要沿途督催漕欠、綜理鹽政,還肩負着糾察奸弊、巡捕私販的使命。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
黛玉也隻有去市舶司官署繳稅和去清吏司送貨歸庫的時候,才有機會見到父親。鳳姐說許久沒見林老爺了,也想來拜望。
典掌太倉清吏司庫管的人正是薛蝌。
他一身青袍冠服,腰束烏角,足蹬皂靴,雖是芝麻小官,卻從頭到腳收拾得一絲不苟,笑容可掬地站在倉庫門前。
鳳姐畢竟與他沾帶一點親戚關系,不由打趣道:“薛兄弟,你和夏姑娘成親怎麼也不請我去吃酒,莫非也跟賈家一樣,因為鬧姑子的緣故,推遲了婚宴?”
冬月二十六日薛寶钗的花轎雖然進了賈府的門,但是沒有一個賓客願意淌過一地屎尿去吃席,花燭筵席隻得改期到臘日。
正犯“臘月不結親”忌諱,也顧不得了。
薛蝌拱手淡笑道:“半月前人已經娶進門了,寒門薄戶的,哪裡敢請司丞大駕。”
“這話叫人沒得惡心。半個月前我還是田莊農婦呢。是你眼裡沒人,稀罕吃的你席。”鳳姐啐了他一口。
“不敢,不敢。”薛蝌讪了讪,他娶夏金桂實屬無奈,一床大紅鋪蓋扔給她,再請本家親戚兩桌酒飯就完了。
鳳姐笑問:“你家夏奶奶是随你在任上,還是在京呢?”
薛蝌袖手道:“家裡沒人,帶了出來,天冷貪眠沒起呢。”
鳳姐又與他調笑了兩句,慢慢套問薛家的生意。
借着鳳姐四下交流的遮掩,黛玉就采買生鐵的事,與父親在衙内書房“紙上談兵”,用琴譜密文交流了片刻。
一片片紙來回寫滿,又被一片片撂進火盆。
能買那是上國扶持下國,不能買那是“魚不可脫于淵”。
林海隻說了一句“僻處彈丸,且安耕桑。”
父親不同意,并在紙上表示:若是在茜香國的海船上搜到了生鐵等物,将嚴查不貸。
看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黛玉點點頭,沒再勸寫什麼,但看所有紙條都燒成了灰燼,就出了衙署走向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