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見到了阿惟的未婚妻。
那是很年輕的姑娘,她穿着藍衣,攏一件雪白的狐裘,款款走來,眉眼秀麗溫柔,我心神一怔,原本在記憶裡模糊的身影,此刻漸漸清晰起來。
她眼裡有未藏好的好奇,見我時,乖乖行禮。
“遇螢見過仙師。”
眼前的姑娘,真的很像她——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啊。
我回過神,移開了視線:“……不錯。”想了想,又問道:“何時成婚?”
她羞澀的笑了笑,眼裡尚有少女對未來的憧憬擔憂,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惟,小聲道:“是今年開春。”
我靜靜看她,心裡很清楚,她并不是那個人,從容回道:“好,那等你們成婚,我再送上賀禮。”我望了一眼阿惟,“你帶她出去吧。”
阿惟卻不着急,他瞥了一眼姑娘,淡淡提醒道:“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淮月姐姐嗎?”
姑娘微怔,好像這才想起來,趕緊從袖中拿出一支桃木發簪,羞澀往前遞:“我親手做了一支發簪,想送給仙師。”
我心裡有些奇怪,為何她要為我做發簪,阿惟替我接了過來,不自覺摩挲起簪子,姑娘瞥了一眼他,笑盈盈道:“我是聽世子爺說的,仙師喜歡桃樹,這才想着,給仙師做一支桃木簪。”
她看向阿惟的目光并不算隐晦,我心裡不禁歎息,這簪子大概是他做的吧。我望向阿惟,他卻回避了視線,不願意看我。
“也罷,給我看看吧。”
在我心中,阿惟始終還是個孩子,他并未明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他。隻希望他成家之後能夠醒悟,善待自己的妻子,不要執迷沉溺于不可能之事。
我從阿惟手上接過這支簪,上頭雕刻的桃花栩栩如生,不過——我察覺到了不對,剛想擲出這支簪子,它便随着閃爍的靈光,刺穿了我的胸膛,一陣鑽心的痛,隐隐的冷梅香,提醒我,這并非是桃木簪。
姑娘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但她的未婚夫,卻緊緊捂住她的口鼻,鋒利的匕首,輕而易舉刺進了她的心髒,倒下時,喃喃:“為……為什麼……”
我望着她倒下的身影,蔓延的血迹,心中一痛,不忍心看,合上眼皮。
但阿惟卻沒有投給她一個目光,當然,他也沒有看我。
梅妖推門進來,款款而來,福身一拜:“拜見仙師。”
穿透我心口的梅木簪,釘死在我身後的牆,我心口的傷血流不止,卻遠比不上我的心痛,身上的每一寸血,大概都涼下來了,要不然,我為何會覺得這樣冷。
我并不看他們,隻是疲倦地合上眼,不需要問,我也知道,這一切的起源是什麼——此刻,接二連三的背叛,已經讓我産生了動搖。
我閉上眼時,昨日他們的話仿佛就在耳邊。
【妖就是妖,哪怕妖怪現在不害人,就能代表,他們永遠不害人嗎?】
“我也不想傷仙師的。您救了阿惟性命,我們夫妻畢生也不敢忘記您的大恩大德。隻是,您為何不能好人做到底。救救我夫君呢——”
梅妖哀婉至極。
時至今日,我還能記憶十多年前,她泣不成聲地跪地求我,救她兒子時的模樣,而此刻,她目光卻透着決然的狠辣,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仙師若是一如往昔,我自然不好動手——但您看看,如今你體内靈氣四溢,不多時便會身隕道消……”
“哪怕是為了您自己,您也該回昆侖一趟,是也不是。”
她軟硬兼施,哀求我返回昆侖,帶她去見師尊。
可任憑她說破天,我也始終一言不發,連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此刻心中流淌的情緒是什麼,又是否有片刻的後悔——後悔我當初的憐憫與善意。
梅妖說到最後也怒了,冷笑道:“你既然能救我兒,為何不能救我夫君。你必須得救他。不然,你就給我夫君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