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想說這個?”
顧防己有瞬間的惱怒,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良姜,她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老實說,良姜生得并不如紫萱嬌俏明媚,她五官圓鈍,明明是那般平淡的五官,長眉杏眼卻透着股冷淡自持的疏離——是神秘,他從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這個少女身上藏着與世間格格不入的距離。
他覺得,他們是同類。
顧防己頹唐地後退了兩步,餘光瞥見放置于一旁的木劍,他嗤笑了兩聲,信手握起,抹豎劍之後,如輕盈的飛燕遊走,哪怕舞動的是木劍,也招招傳來破風聲,他神情是難以言說的冷冽,與素日的輕佻判若兩人。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唯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①”
良姜心中一悸,不同于紫萱、聖姑,她很愛看書,尤其對漢人的文化充滿着好奇,此段出自道教經典,大概意思是人生道路虛渺,修仙路途不好把控,歧途鬼道可滿足人一時需求,但仙道自吉,鬼道兇惡,是在勸人走正道,不要誤入歧途,她直直望着舞劍的少年,攥緊了書脊,他——是想對她說些什麼?
她走神間,這段《度人經》已經到了結尾。
“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顧防己最後一個垂劍姿勢結束,單手持劍,膝立于地,他眉眼清冽之色,随着揚唇大笑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不見剛剛的頹唐,他走來時,信手把木劍抛給她,少年努力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良姜姑娘——就當是我送你的臨别之物。”
他少會這般恪守禮教,喚她姑娘。
良姜晃神時,木劍輕巧地砸在欄杆上,然後迅速落在地上,她下意識伸手,卻隻聽見一聲清脆的響,顧防己臉上刻意露出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沉默地彎腰把木劍撿起來,放到她的身側。
“這次回去,我們就要正式出家入道了。”
良姜心裡就像有人拿了一把鐵錘,重重落了一下,雖然痛,但她更多的是一種“終于來了”般塵埃落定的輕松感,很奇怪,她看着紫萱的愛情,覺得無比熟悉,她甚至隐隐能猜到結局,但她跟顧防己呢?
他們的結局又會是怎麼樣的。
她吸了口氣,擡起眼到半路,默默垂下,卻被少年攥住了肩膀,她措不及防的對上顧防己的視線,他的目光是充滿壓迫感的質問,似乎想透過她的眼睛,觸及她的内心,探尋到她真實的想法。
“紫萱姑娘,喜歡留芳師兄,那你呢?”
距離太近了,良姜不适地往後靠,卻被顧防己拽回來,她擰過頭,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她從他的視線裡看見了急迫,是泛紅的水色,他吸了口氣,“你為什麼一直在後退,你到底在怕什麼?”
“你不明白嗎,那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愛吃辣,顧留芳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但我們都願意。”顧防己嗫嚅嘴唇,少年意氣風發,他比她還小一歲,心性不定,此刻卻顯得格外沉靜認真,“他擔心紫萱姑娘心性不定,覺得人生變故太多,長安與南诏路途遙遠,所以不願意表明心意,那你呢?”
他眼裡隐隐有哀求,低聲喃喃:“我是認真的。”
“我從未這般喜歡一個人。我喜歡你——良姜,如果你是鬼道,是歧途,那我情願墜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