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暗湧,茂盛的蘆葦蕩波紋蕩漾,野鶴輕盈掠過,靜谧地捕魚。
纜繩遭砍斷,脫離錨定,貨船在水力作用下迅速漂離隐蔽的水域,順流而下,駛向寬闊的繁華河段。
“徐捕頭,”旁邊幾個高個兒官兵焦急地問,“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用袖子擦掉臉上的血迹,啐了口腥甜的唾沫,亢奮地反問他們。
“舶與槳皆被毀了,船、船不受控了。”畏敬地垂下眼眸,微微後退。
“不受控了就讓它漂,順流往下漂,愛飄到哪兒漂到哪兒。你們難道以為留在原地很安全麼?”強自按捺住血脈裡未平息的獸|欲,隐隐地不耐煩。
“可、可下遊都是船,都是百姓樓坊啊,若是撞到了一起,舟毀人傷……”他們硬着頭皮,怯怯地繼續問。
馬澤雲包紮好了傷口,過來止住擔憂的官兵。按他的肩膀,把他們帶到船尾,遠離我。
心平氣和,溫言好語,耐心解釋。
“蕭安,馬裴……這裡偏僻,上岸後路程遙遠,環境複雜。咱們又是私下行動,與展大人他們脫離了,人手嚴重不足。路途上一旦節外生枝,遭到襲殺截留,很難保住這麼多木木呆呆,羊羔似的孩子。”
“必須讓貨船漂到最熱鬧最繁華的寬廣水域,漂到衆目睽睽之下,民衆的視野之中,把所有這一切荒唐黑暗的争鬥明晃晃揭開,曝曬在日光之下。”
“鬧得越大,這些孩子越安全,我們越有把握鉗制住縣衙。”
“……”
烏雲蔽月,蒼穹濃醇成化不開的墨色深淵。
正道滄桑,泣血蠅蟲笑蒼天。
星空璀璨,不知千百年來,多少冤魂冉冉上升,點綴其中,空靈地望着這個迫使自己啞然湮沒的渾濁世界。
晚風吹拂着發絲,降溫渾身的熱汗。我用麻布細細地擦拭刀身,清潔掉每一絲猩紅的血痕。
靠在甲闆粗糙的貨箱上,想了很多,關于銷魂蝕骨的天|上|人|間,關于及仙縣發達可怖的服|務|業高樓,關于縣衙官吏與朝中要員大臣的隐秘往來,關于血淚凝築的人|口|拐|賣|黑|産金山……越想越沉重,越想越心煩意亂。
我真怕犧牲在這裡。
再也回不去見到深愛的南鄉。
河水激流,遠方繁華隐隐約約。
負傷的馬澤雲、筋疲力盡的丁剛,都來到了我身邊,一左一右,遠望着歌舞升平、粉飾出來的漂亮太平景界,長長吐出一口濁息,沙啞慎重地道。
“……就要到了。”
“……馬上就要沖撞進去了。”
……
熙熙攘攘,熱鬧蓬勃。
“怎麼了?——”有過路的商船遠遠地察覺到我們船舶不對勁,在東偏西撞,立時好意地喊了過來,“舵出毛病了嗎?需不需要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