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什麼情面也沒留了。
于是就鮮血淋漓地躺在了地闆上,冷得發僵,僵得昏沉。
“你哪兒捱的這麼要命的刀傷啊?”屏息納罕,壓低聲,“泷水河裡出來以後,替姓展的當官的捱的?”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聲。
“怕死,捱了幾刀後,扔下領導獨自逃生了,結果那貓命忒硬,竟然還活着……”
“我要是你啊,”杜鷹說,“咱就一刀都不捱,直接跪下投降,把領導賣了。反正領導死透了,就沒人知道咱賣領導的事兒了麼。”
“那有點太缺德了吧?……”我猶豫,“畢竟是戰友同袍……”
“什麼戰友,什麼同袍,”低低地冷笑,“我跟你是戰友,是同袍,蒙厲悔跟咱們是戰友同袍,丁剛、馬澤雲、章平……他們跟咱們是一夥的。”
“包相,公孫策,展昭,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他們不是,再親近基層,再和藹可親,他們也是當官的。”
“混飯的賤命一條,無人真正在乎,唯有自己珍惜。你死了,殉職犧牲了,你媳婦,我是說你那未婚妻,南鄉仵作,頂多收到一百二十兩撫恤金。”
“這一百二十兩的銀錢就是你的命的重量,就是上頭高官權貴認為的你的命的價值。”
“值得麼?值得個嘚兒!你當初就該直接跪下投降,直接把領導踹出去!自己的命雖卑賤,可自己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你要是沒捱那幾刀,何至于淪落到如今下場……”
我捂住了他的嘴,老搭檔停住了動作。
書房那邊昏黃的燭光在晃動,裡面的商人處理完了賬簿雜務,人影綽約地行走來,行走去,在活動些什麼。
好半天,終于重歸平靜。
那屋子裡的燭火熄滅了,大約歇息在軟榻上,安寝了。
鷹子摘掉我的手,繼續嘟嘟囔囔、罵罵咧咧地包紮,清理人體上的血污、狼藉。
問:“能站起來麼?”
搖頭。
“腿根裡頭疼得要命,兩條腿,瘸的,不瘸的,都走不了路了。”
“沒事,老子背你。”
背到了背上,搭檔馱穩了,朝後微歪頭,黑暗中低低地對我說。
“二狗子,你識字多,腦瓜聰明,比咱所有捕快都滑頭,好好往上爬,能爬多高爬多高,刑部、吏部、大理寺……一生都不要停……”
“爺們兒報仇,十年不晚。真到了一定高度了,手握重權,無所不能,随便給陷空島誣陷上個水匪成患的髒名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嗯,嗯,”我重重地應,趴在戰友厚實的肩膀上,溫暖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