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蒙厲悔和章平暗暗交頭接耳,這個專業男寵應該是章平挑選的,厲悔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不可能對我的思想洞悉到如此精準的程度。
如此孝順,他們又想求我辦什麼事。
“為什麼恨美,食色性也,世人皆愛戀美色。”
這個名字實在讓我觸動又困惑。
崔恨美握着我的手,也放松地向後,倚靠在綿軟中,安靜地陪伴着天涯寂寞人,道:“再鮮妍的俊男靓女,到頭來,終究不過是黃土一抔罷了,”
“奴不願被皮囊迷惑了神智,皮囊之下藏裹着的靈魂,那才是真正可長相守的所在。”注視着獵物的眼睛,以一種奇異的韻律,嘴唇阖動,慢慢地道,“但求一知己,可慰藉漫漫無望的寂寥。”
有一天我們都會變老,變病弱。
病弱老朽了,自然不可能繼續美麗或帥氣。
醜陋、腐爛是屬于每個人的結局。
“……”
我低低地笑了出來,帶着酒醉的沙啞,抽出被妖孽輕柔握着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很好,不愧是被全汴京女人瘋狂愛戀着的大衆情人。”
前段時間,兩位貴族女性還為了他争搶得不可開交,帶着随行保镖在碧翎坊械鬥,打得雞飛狗跳。
花魁微不可察地僵硬了瞬,垂下眼眸,大概是思考下一步的勾引話術。
“小東西……”我重重地捏了捏花魁的後頸,在其耳畔留下一句暧昧的“等着伺候。”
起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鷹子,憨子、章平、澤雲、烈風。”
部下精銳,立刻清醒地脫離溫柔鄉,利落地跟上。
上樓去,清淨的談事地方,包房保守重重,隐私性極強。
“你自己開口與她求。”杜鷹用胳膊肘捅了捅蒙厲悔,“憨子,莫再為難我們了。”
蒙厲悔倒了少許醒酒茶在桌面上,就着溫熱的茶水,在我這邊寫出了一個數字,然後謹慎地把數字擦去。
“……”
這麼高的價碼,所求不小啊。
我慎重了許多,帶着内力按揉太陽穴,努力讓思維更清晰些,以免影響分析、判斷、決策,行差踏錯,萬劫不複。
馬澤雲道:“頭兒,我們調查到,你舊年從陳州過來,曾在安樂侯手下風光過很長時間,黑白通吃。”
“所以呢?”
怡然不動,神情不顯山不露水。
章平怯懦地小小聲:“飛星大将軍龐統,鎮守長慶關,統領數十萬西北邊疆軍馬。龐統、龐昱兄弟情深,蒙大哥想借您在舊東家那邊的臉面,給大将軍遞個信。”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你們要舉|報。”
“舉|報内容拿過來我檢查。”
同樣軍伍退役轉職的蘇烈風,跟蒙厲悔交換了個眼神,在蒙厲悔輕輕點頭後,遞出了油氈紙包裹着的厚厚一冊證據整理、冤訴陳情,裡面有包含孫耀祖在内,十幾個殘疾老兵的姓名、畫押手印。
白紙黑色,血指紋。
檢舉第七團骁焱營,庫副使黃韬、骐骥官高為庸,第九團鐵甲營,軍需官魏鳴、千夫長宮超超,副将仇皓……等等。
蟻羶鼠腐,利欲熏心,克扣軍饷軍糧,倒賣軍資,把陣亡兵員謊報作失蹤兵員以貪|污|撫恤金……等等,令人發指的累累惡行。
總結,喝|兵|血。
“……”
“……他們什麼背景,多大能量,你們幾個刑偵捕快,有什麼勳貴家族依傍?找死别扯上我!”
燙手山芋重重地摔回案上,攤開的紙頁内容觸目驚心。衆人弓着腰,垂着頭,壓抑地沉默。
半晌。
蒙厲悔動了動,竟然來我面前跪下了,蘇烈風也跟着跪在他身後,曾經的軍人,動作整齊劃一,背脊如松挺直。
先單膝,後雙膝。
“這事關國防。”
我偏開了頭,望牆上裝裱奢貴的隋時名畫,青鳥福恩圖,沙啞地拒絕:“開封府是内地司法系統,插手不了那邊的軍部。”
想了想,又柔聲勸慰:“你們已經離開北境很久了,在這裡跟我混得風生水起,賺得盆滿缽滿,賢妻美妾,兒女成蔭,阖家美滿。作甚去自尋苦頭吃呢?我明白軍旅生涯給你們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但是,人是活在當下的生命,該走出來,該放下了。”
杜鷹、馬澤雲、章平與我一起,凝視着他們倆。
蒙厲悔低低地說:“我走不出來,我一定要給那些死不瞑目的老哥們讨口氣。”
“你的妻妾兒女呢?”我冰冷地問他,又問虎眸通紅近乎落淚的蘇烈風,“你的父母家人呢?”
不考慮考慮她們的安危了麼?
軍隊裡的貪|污|腐|敗,向來是集團化運作的,這裡面又涉及到很多下放鍍金的勳貴子孫,得罪他們就相當于捅了螞蜂窩,勿論告輸、告赢了,以後家裡永無甯日,報複無窮無盡。
蘇烈風愧疚深深,顫音:“我們選擇了戰友,就隻能對不住自己的妻子兒女了。”
“…………”
“二狗子,幫兄弟一把,”蒙厲悔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響頭,獰惡混沌的老兵伛偻着,久久不起,摒棄尊嚴,喉嚨裡擠出艱澀的三字,“我求你。”
聲名鵲起的花魁,白銀八千八百八十八,湖景豪宅一座,五百年靈芝兩朵……傾盡所能,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