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剛有人作出一首詩,争論不休,正嚷着要顧冷蕙評一評,顧冷蕙吃了口茶,笑着去了。
又周旋了一會,叫來女先兒說書,顧冷蕙方得坐下,卻見母親身邊的丫鬟瑪瑙過來,說是侯夫人有請,顧冷蕙隻得說了一聲便帶着含香去了。
去到西花廳,就見侯夫人和另一位夫人相對而坐,定睛一看,卻是李光洙之母,自己未來的婆母王夫人。顧冷蕙吸了口氣,緩步上前行禮。
王夫人看着顧冷蕙,眼中不掩喜愛:‘幾月不見,冷兒出落的越發大方了。’王夫人拉起顧冷蕙的手,絮絮的問了好些話,顧冷蕙一一作答,語氣和順恭謹,坦然大方。
王夫人越發歡喜了,将李光洙叫進來,與顧冷蕙見禮,又道:‘聽說你們府裡荷花開得正好,我想求兩支回去插瓶,不可可否?’
侯夫人笑道:‘這值什麼?隻管叫人去采便是。’
王夫人笑道:‘光洙,你去替我摘兩支。’侯夫人也道:‘冷兒,你替李公子指路。’
顧冷蕙知道長輩們是想讓兩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便含笑對李光洙道:‘李公子,請。’并無半點尋常姑娘家的羞澀,倒是李光洙更加拘束,忙作了一揖道:‘多謝姑娘指路。’
兩人出了花廳,顧冷蕙指着西面道:‘從這條小徑過去,不多遠就是湖岸了。’李光洙略一展眼,為她豔光所攝,不敢與她對視,忙應了一聲。
兩人緩緩走着,顧冷蕙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她前世并不喜這門親事,直拖了兩年才嫁過去,對着李光洙也是矜持守禮,沒有幾分溫柔體貼,兩人之間淡淡的。
直到盧明清為後,記恨暗香設計陷害,逼令李家休妻,讓自己出家為尼。父親迫于威勢,屈服了,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祖母都隻是哭,沒說什麼,李家也顧忌良多,自己已經絕望了。
隻有李光洙堅決不肯,頂着重重壓力在宮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後,雖沒有休妻,李光洙為此仕途斷絕,陪着自己流放南疆,在那酷暑瘴氣之地過了十七年,兩人終于情投意合,自己的長女,便是出生在那裡——
想到女兒,顧冷蕙心頭一痛,她略停了停腳步,李光洙已關切的看過來:‘怎麼了?’
顧冷蕙定了定神,笑道:‘這邊的石舫開闊,看得清楚,我們去石舫上罷。’
兩人走到石舫上,這石舫做得很精巧,就像一條船,正靠在岸邊休憩,四周留了大片空窗,此時挑起簾子,湖面微風送香,沁人心脾。
顧冷蕙倚着欄杆,點了幾朵開得好的,随行的含香忙去叫婆子駕舟去采,李光洙便叫自己的小厮也去幫忙,石舫裡便隻剩他們兩人了。
李光洙靜了一會,輕聲道:‘前日收到姑娘的香囊,十分精緻,香氣尤其特别,我很是愛惜。’
顧冷蕙隻望着湖面,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柔聲道:‘這香氣取自梅花,遇雪更清,經霜彌茂,恰和了我名中的‘冷’字,欲托君子,卻恐春光不容,群芳相妒。’
李光洙道:‘古有梅妻鶴子,李某不才,亦願作尋香客,護花者。’
兩人都不說話了,隻靜靜的聽着湖上風聲水起,花動葉搖。
天剛一黑,壽宴便開席了,壽宴設在臨湖的鼎豐軒,疏朗開闊,共擺了十六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盧明清坐在一旁,隻覺喧嚣吵鬧,一股邪火襲上心頭,隻覺眼前一片血色,有不絕的慘叫在耳邊萦繞,有無數雙手從地下伸出,猙獰的面容若隐若現,隻想跳起來,掀翻桌子,将場中所有能動的人都打倒在地!
盧明清按捺住自己的暴虐欲望,不然的話,這本書就要換個名字了——草莽英雄傳,她知道是自己經曆過慘烈殺戮留下的後遺症,難怪羅伯特和梅森幾乎都不去人多的地方。她不動聲色的取了一個酒杯,放到桌下用力捏碎了,将碎片刺進自己的手心,用疼痛來保持清醒。
這一晃神,壽宴已過了大半,衆人紛紛獻上壽禮,顧芳蕙也起身,雙手捧上一件繡品,笑道:‘這是我親手繡的,願老太君吉祥如意、侯府富貴昌盛。’
馮老太君拿起一看,這是一套桌屏,白綢做底,黑檀為基,這倒沒什麼,奇的是屏風上竟是用彩珠繡出了珍禽花卉的圖案,在燈光的照映之下竟像是從綢面上凸出來一般,栩栩如生,絢麗多彩。
巧兒‘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她這一聲淹沒在衆人爆發的驚歎聲和潮水般的啧啧稱奇聲中了。
坐得近的幾位老夫人都忍不住摸了摸,歎道:‘好精巧的活計!竟像是活了似的。’還有人拉着顧芳蕙的手稱贊道:‘好姑娘!這一雙巧手,不知是怎麼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