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濤緊了緊衣襟,覺得有點冷。
現場這鬼樣子他也不是第一眼看了,還是覺得瘆得慌。
他指了指柳鳳手中的黃符,解釋道:“不止這個。喏,你看,那兒還寫着死不足惜。還有那兒,寫着殺人兇手。”
柳鳳皺着眉,“方才那個下人為何不讓我碰這黃符?”
黃濤不屑地“嘁”了一聲,“那下人以前在季氏屋子裡幹活,說什麼這字迹是季筱美的。季氏早就死于那場大火,就算别院鬧鬼是真的,鬼能找着回甯府的路?還寫黃符?還殺人?我反正不信。”
“那你認為做這一切的是誰?”
“我……”黃濤沒說下去,但心裡暗暗抱怨,他要是能知道這人是誰,就不會隻是個捕快了。
但他知道一點,“反正肯定不是季筱美。定是有人裝神弄鬼,模仿季氏的字迹,借着季氏殺人呢。”
“不,我倒是覺得,還有一種可能,兇手就是季筱美。”柳鳳緩緩道,表情沒有一絲戲谑。
“你……柳推司你信鬼?”黃濤覺得不可思議。
魏知州是個不信鬼神之人,按理說帶在身邊之人,應當也是同道中人。
卻沒想到……
柳鳳輕輕一笑,“黃大哥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季筱美也許沒死。季氏的屍體是……”
話還沒說完,屋外進來一個老者,分散了柳鳳的注意力。
魏天帶着他,頗為恭敬,“陳老,夜深了還麻煩您,屬實是無奈之舉。”
黃濤朝柳鳳靠了靠,努努嘴,“薛仵作昏迷不醒,隻得把這都歸隐山林的老頭給請來了。”
“他是昌州的仵作?”柳鳳盯着此人的背脊看了好幾眼,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對啊。陳鶴年陳仵作,在咱們昌州幹了能有三十年了,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官員,每一個都對他頗為敬重。”
陳鶴年?名字倒也仙風道骨。
隻是……
不等柳鳳說出心中的疑惑,黃濤倒是叽叽喳喳先說了起來,“對對,季筱美的屍體便是陳老驗的,三十年老仵作,怎麼可能出錯?季氏早就死于那場大火了!”
柳鳳沒想着要在這個節骨眼反駁,她其實也隻是在猜測,還沒有實際的證據。
她又想起那個焦黑的屍體,實在是想不通如何從中驗出屍主是誰。
要是薛譽在就好了……
就這麼想着,心神又不甯了起來,也不知大夫的藥開了沒?薛譽是不是還昏睡着呢?
柳鳳自嘲一笑,肯定還是在昏睡着的,大夫都說了,什麼時候醒來都不一定,這世上哪有什麼奇迹啊……
胡亂想着,那頭陳鶴年已經驗完了屍。
他摘下口巾,與魏天低頭嘀咕什麼。
片刻後,魏天轉身,對柳鳳說道:“又是壓塞口鼻死。和朱大全、于之孝的死法差不多。死亡時間推斷為亥時三刻。”
“定是同一人所為。”柳鳳笃定。
“魏知州,您可問過,有誰見到什麼可疑之人嗎?或是今夜有什麼可疑之事?”
魏天歎了口氣,搖搖頭,“甯府的下人都問了一遍,沒有什麼可疑之事發生,也沒有見到過可疑之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便是方才攔着你撕下黃符那個,叫翠萍。她原來在季氏屋子裡幹活,季氏死後,便被調到了餘瑩瑩屋裡。”
“黃濤,你把人帶過來,讓她再和柳風說一說,今晚發現屍體的過程。”
“是。”
黃濤得令,片刻後,翠萍煞白着一張小臉,低着頭就跟來了。
她站得離柳鳳稍稍有點遠,似乎不敢靠近她的樣子。
柳鳳有些好笑,方才阻止我撕下黃符那勁兒呢?
“怎麼?我身上有鬼,還是你心裡有鬼啊?”
“我……我……”小姑娘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也半天說不出什麼。
“别怕。你先說說,為什麼不讓我撕黃符?你說這是季氏的字迹,那就算是鬼寫的字,還撕不得了?”
翠萍猶豫着點了點頭,“我今夜夢到季娘子了,她給我托夢,讓我找個好人家别在甯府幹了,讓我要照顧好自己,還讓我别碰黃符。”
柳鳳皺了皺眉,“她讓你别碰黃符?你确定是在夢裡?”
“不是夢難不成我見鬼了?”翠萍說着說着,哽咽了起來,“季娘子還是和生前一樣漂亮,穿着一襲白衣,及腰的長發垂下。我好想她……”
“你與季氏關系不錯?”
翠萍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圍。
“放心,這兒沒有别人。”
“季娘子對下人很好的,大家都很喜歡她。不像……唉……”
柳鳳看着她,沒說完的那半句,她大約也能猜到。
餘瑩瑩對下人應當是不太好的。
“你繼續,說說怎麼發現屍體的吧。”
翠萍說道:“今日是我和婷兒值夜,平日裡晚上其實也沒什麼事兒,今日許是太累了,我倆都睡了過去。等我醒來時,發現婷兒不在,夫人屋子裡亮着燈,想是醒來了。”
“我心裡咒罵着婷兒也不叫我,等會兒夫人定又要訓我一頓,便慌忙起身前去服侍。”
“剛進屋,我魂兒便被吓沒了一半,滿屋的黃符。一低頭,婷兒扭曲地躺在地上,雙目瞪圓望着我。”
“我想起了那個夢,害怕極了,快步往屋裡走。夫人和老爺的床幔垂下,遮着裡頭,我忍着懼意在床邊輕喚,可良久都無人回應。”
“隻好壯着膽子将床幔掀開,那一幕,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翠萍閉上眼,渾身發抖。
柳鳳點點頭,大約魏夫人聽到的尖叫聲,便是翠萍發出的了。
那時剛過子初。
*
三具屍體被衙役們擡回了衙門,現場的空氣稍稍清爽了些。
滿牆的黃符撕了幾條作為證據,剩餘的還貼在那兒,風一吹,窸窸窣窣地響。
柳鳳沒有離開,她對魏天說道:“魏知州,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也睡不着,這裡就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