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眠虛虛睜開一隻眼,是嚴茂和嚴嬷嬷。
蘇眠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似沒多少氣力,又阖上了眼皮。
沒有在蘇眠臉上看到意想中的害怕,嚴嬷嬷瘦脫相的臉上出現狠厲:“都是你這個賤人,害我成這個下場。等你沒了利用價值,我定要扒了你的皮,讓你生不如死。”
嚴嬷嬷話還沒說完,就被人踹了一腳。
“蠢貨,滾一邊去。”江常不耐地喝了一聲,将嚴氏踹開,“叫你們将人帶出來,還磨磨蹭蹭的。滾遠點,别礙着老子眼。”
突然被踹了腳,嚴嬷嬷倒抽一口氣,被嚴茂拉出了屋子,絲毫沒了剛才的氣焰。
江常和嚴茂地位不同,嚴茂是用了全部的家當換來進入這個組織保命的機會,江常卻是一身蠻力被招進組織。再加上他有個當了假千金的侄女,知道如何對付她,在一群匪徒裡頗具威望。
江常心情煩躁,惡狠狠看着蘇眠:“夜裡官兵果真去了輝山,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蘇眠擡起腦袋:“怎麼知道的重要嗎?你不該問問我還知道些什麼?”
江常一把拽起她的衣領:“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我還知道。”蘇眠頓了一下,似看到了什麼,精緻蒼白的小臉突然勾起笑意,“我還知道,你們死定了。”
“你!”看着蘇眠的臉,他沒來由升起恐懼。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透過破爛的瓦縫滴落在地上。
也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慘叫此起彼伏。
江常一怔,松開了蘇眠。急急朝屋外走去。
蘇眠摔在地上,從虛掩的門隙看去,隻能看到有人影晃動。
似乎有人在往她這邊逃跑,剛觸及木門,緊接着就是刀尖刺入皮肉的聲音。
從門縫可見江常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嘴裡流出鮮血,胸口從後方插進一把長劍。
沾血長劍抽出,江常被人推到一旁。
木門推開,門前男子一身暗色長袍,手中握着,鮮血順着劍尖滴落,消融在泥裡。
他修長的身形擋住了天邊微薄的曦光,也擋住了門外厮殺一片的鮮紅。
蘇眠幹涸蒼白唇瓣動了動,身體無力地靠在牆上。
封懷瑾丢掉手中的長劍,半跪在她面前,輕輕為她解開繩索。
冰涼的手指捧起她的臉,輕輕擦去她臉上的塵土。
蘇眠對上他那雙深邃狹長的眼眸,濃重的墨色漸漸化成溫柔。
他将人攬在懷裡,手掌撫住她的後腦勺,讓她可以靠着自己。
寬大的懷抱裹挾着清晨的寒雨,蘇眠攥住他的衣襟,将頭埋在他的胸前。熟悉的淡竹香被蕭煞的血腥氣替代,他環着她的手卻極盡溫柔。
“封懷瑾。”蘇眠輕輕喚他。
“我在。”
她的聲音輕顫:“為什麼要騙我?”
細軟的聲音立刻湮沒于屋外的嘶喊聲,封懷瑾卻聽得清楚,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蘇眠擡起頭,晶亮的淚珠劃過臉頰。
“你們都在騙我,你們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對不對?”
封懷瑾張了張唇,卻發現無從解釋。說他因為一己私欲,舍不得早早放走她?說他害怕她回到尚書府後,自己被裴昭取代?
誰能想到運籌帷幄的譽王,最怕的竟是這些?
封懷瑾聲音低沉暗啞:“是。”
他指尖輕拭她臉上的淚水,似對待世間最為脆弱的珍寶。
少女仰望着頭,兩人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起,他隻要低頭便能觸碰到她的唇。
蘇眠卻疲憊地閉上眼:“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去。”
“我想回尚書府。”
“…好,我送你回去。”
封懷瑾将她抱起,走出寮房,濃濃的血腥味肆無忌憚地包裹住兩人。
蘇眠擡起頭看了眼,雨水沖刷着地上的鮮血,猶如煉獄。
封懷瑾将她的頭護在胸前,擋住外面的景象。
“别看,會髒了眼睛。”
“嗯。”蘇眠順着他的力道,輕靠在他懷裡。
“蘇眠……”裴昭看着被封懷瑾小心護着抱出來的少女,喃喃出聲。
隻見蘇眠從封懷瑾懷裡擡起頭,隻冷冷看了他一眼,便移開目光。
少女的語氣冰冷,帶着不容忽視的厭惡:“滾開。”
裴昭僵在原地,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有什麼壓得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