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陰雨連綿,細雨沖刷着尚書府的琉璃瓦。
婢女提着食盒,疾步匆匆穿過回廊,來到尚書府嫡小姐的秋水院。
屋内輕紗幔帳,少女坐在黃花梨軟塌上,青絲如瀑披散在身後,清麗的小臉上未施粉黛。
她身前站了個美婦,正輕柔地在她臉上塗抹藥膏,婦人正是尚書府夫人姚氏。
姚氏疼惜地看着自己女兒:“眠兒莫要擔心,臉上的傷已經好全了,沒留下印子。”
“嗯。”蘇眠睫羽輕顫,虛虛地睜開眼來,似提不起精神。
姚氏輕歎了聲,一想到自己如珠似寶的女兒在外邊受的苦,心裡就一陣揪痛。
那天下着大雨,辰時天還灰蒙蒙的。譽王抱着渾身是傷的蘇眠,站在尚書府門前。
姚氏吓得當時差點就昏過去。急忙将人請進尚書府,安頓好蘇眠,才聽譽王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那幫沒良心的山匪,險些害死蘇眠,還找了江明月這個赝品送來。
知道真相後的姚氏隻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萬剮。好在譽王已将綁匪所有人都剿滅,姚氏才舒坦了些。
這事自然不可聲張,譽王有心顧着蘇眠的名聲,對外隻說蘇眠是再次被綁匪抓走,他出手相救。
譽王出手利落,輝山那幫匪徒,本就勾結叛軍,順着線索連帶着将叛軍都清繳了幹淨。
短短數日,一切都塵埃落定。
姚氏拉起女兒的手,眼中泛着淚光。
“我兒受苦了。”她抹着眼角的淚,“是為娘糊塗,竟沒認出眠兒。”
蘇眠耷着腦袋,語氣恹恹:“這麼多人都分辨不出,怪不得你。”
姚氏最是疼愛這個女兒,可以說蘇眠的嬌縱便是她偏寵出來的,她自然也極了解蘇眠的性子。
她聽出蘇眠這是心裡有氣,氣他們連自己女兒都分不清。她也同樣暗恨自己糊塗,當初發現江明月不對勁,怎麼就隻覺得是受了驚吓性子大變,沒猜到是換了個人?
現在細細看蘇眠的樣貌,姚氏隻覺得那赝品同自己女兒哪哪都不像。她日日看着長大,在自己身邊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她怎麼就沒認出來?
心裡愧疚,姚氏哭得愈發傷心。
“母親,别哭了。女兒現在不是好好的?”蘇眠輕歎一聲,最後還是拿出手帕為姚氏擦眼淚。
有女兒的寬慰,姚氏緩了好一陣子,止住淚水。
“夫人,小姐,這是沁芳齋新出的點心。”一個婢女提着食盒進來。
姚氏打開食盒瞧了一眼,不記得自己定了沁芳齋的吃食。
蘇眠也側着頭看了眼,雕漆食盒内裝着各式點心酥餅。她取了一塊粉白色的海棠酥,捏在手裡小巧精緻。
隻聽婢女小心地說:“對了,小姐。送吃食的女子說自己喚作羽衣,是來侍奉小姐的。”
蘇眠疑惑:“羽衣?”
“是,她還在門外候着呢。”
“是譽王府的人?”姚氏朝蘇眠問。
這幾日譽王府差人送來不少奇珍藥材,流水般擡進尚書府,姚氏自然先想到那去。
“嗯,平日就是她照顧我。”蘇眠咬了口海棠酥,甜膩在嘴裡化開,“讓她進來吧。”
圓臉丫鬟走進來,規矩地向兩人行禮。
姚氏暗暗打量,這丫頭規矩學得極好,看得出王府精心培養出來的,可見這段日子譽王對蘇眠确實不薄。
“小姐。”羽衣又朝蘇眠福身,幾日未見,她看向蘇眠時眼中的擔憂并非作假。
蘇眠應了聲開口問:“封懷瑾讓你來做什麼?”
羽衣如實交代:“王爺差羽衣來問問,小姐何時能消氣,何時願意見王爺。”
蘇眠氣着封懷瑾對自己的隐瞞,回到尚書府後就一直不願見他。
譽王多次登門拜訪,都被蘇眠轟了出去。她性子嬌縱,偏譽王由着她鬧,把蘇尚書和姚氏看得心驚肉跳。
隻見蘇眠拿出一塊玉佩:“你把這個還給封懷瑾。”
通體雪白的玉佩,雕刻精緻,工藝不俗。
羽衣沒敢接,換了個話頭說:“王爺還說了,江明月還關押在王府内,等着小姐氣消了去處置。”
蘇眠皺了皺鼻子,不滿地嘟囔:“那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可不敢對她怎麼樣”
封懷瑾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提前知會過羽衣。
隻聽羽衣恭敬說道:“王爺說,既然她傷害了小姐,自然要付出代價,這事全權交由小姐處置。小姐便是對王爺有怨,想怎樣處置王爺,王爺也是願意的。”
姚氏在一旁聽得倒抽一口氣,蘇眠卻像來了興趣,眼眸有了神采。
她撐着下巴似在認真思考:“若是他這般誠心,本小姐倒是可以去見見他。”
聞言羽衣松了口氣,卻聽蘇眠頑劣地說:“唔,不若這樣。要是明日雨停,我便去王府一趟。這個你拿給他,回去吧。”
玉佩被塞到手裡,羽衣愣愣地應了聲是,行禮告退。
直到人退下,姚氏才拉着蘇眠問:“眠兒,你跟母親說。你同譽王殿下,關系到底如何?”
姚氏心中隐隐覺得,譽王對蘇眠的情意,怕是比當初京中傳的還要深。
隻聽蘇眠說:“母親不是看在眼裡的嗎?”
她下意識問:“那裴将軍的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