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來酒樓,亦是門可羅雀。
夥計閑得坐在窗邊打蒼蠅,掌櫃在櫃台慢慢悠悠撥算盤。
零星幾名客人坐在窗邊竊竊私語,似是生怕高聲驚擾旁人。
一切都顯得反常。
裴司從未見過這般冷冷清清的順來酒樓,以往路過此處客似雲來自不必說,深夜燈火輝煌也是常有的事。
純狐卿直接上二樓窗邊廂房,未等他們二人落座,就翻開食譜點菜。
小二候在一旁,熱情洋溢地介紹酒樓招牌美食。
純狐卿迅速點了上邊幾樣菜:“這個這個這個……”
小二一一記下。
甯野坐在純狐卿對面,裴司挨着她坐下,她問:“你有忌口嗎?”
“不吃蔥蒜,不吃辣,其餘皆可。”
“好。”甯野擡眼去看純狐卿,“點完了嗎?”
純狐卿合上食譜:“剛剛點的,全都不要。”
小二傻眼。
“剩下的,炒一本。”
“……”付錢的是她吧?甯野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跟小二交代,“不要蔥蒜,不要辣。”
“這位客官點的辣子雞不要辣……怕是有點難辦。”小二為難,“客官,微微辣可以嗎?”
“可以。”裴司拍拍甯野的肩,表示沒關系。
小二點頭哈腰,捧着食譜出門。
樓下隐約有談話聲飄來,純狐卿耳朵動了動,若無其事地靠近窗邊。
裴司主動與甯野說話:“二當家,明日後是要即刻啟程回去嗎?”
“是啊,镖局規矩。”甯野歎氣,“大當家一走,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做。”
“是裴家耽擱你們……”
甯野連忙打斷,與此同時注意到樓下的聲有點大:“你千萬不要這麼想,沒有裴家,或許我也會死在魔族手裡,到時候,奉遠镖局就真的完了。”
“二當家,其實裴家……很是對不住你們镖局。”裴司鼓足勇氣,終于全數交代,“當初我叔叔托付镖局之時……未将風險盡數告知,害怕你們知道後便不接,所以才會花高價,讓奉遠镖局能接下這單。”
“送你的黑金長槍,也是因為我們清楚此行風險,所以才會贈予你,二當家,真的很抱歉。”
這些話壓在他胸口許久,今日能說出來,着實用了好大一番勇氣。
兩個多月的路程,裴司守口如瓶,生怕甯野知道後便會撂挑子跑路。如今已至目的地,他的良心經受不住煎熬,在這最後一刻,和盤托出。他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甯野鋪天蓋地的怒火。
可最終。
甯野隻是平緩地問:“你叔叔跟我們大當家談镖單時,你在旁邊嗎?”
裴司一愣,如實回答:“并未。剛剛與你說的那些,是家族長輩共同商議的結果。”
“嗯,那就是了。”甯野點頭,“大當家知道的。”
裴司說不出話來。
“你們的镖單超出正常镖單價格的十倍,保額也高得離譜,說賣了我們镖局所有财物都賠不起不為過。”她歎口氣,“不瞞你說,在裴家給單子之前,我們镖局已經入不敷出,連我也在镖局賦閑半年之久。大當家冒險接下這單之時,已經是把镖局架在火上烤。我不想多說什麼,但人總歸是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
大當家冒險為之,僥幸地想用一單生意換回镖局八年多的收入,可誰知這次冒險,幾乎将镖局滅門。人被逼入絕境,有希望出現時,總會将那一點僥幸當作出口從而無限擴大。
換作任何一個主事人,在生意如此差的情況下,忽然接到大單,怕是都難以拒絕。
這時,菜上來了。
甯野平靜地吃東西,心中卻如墜千斤巨石。
她一直不願去想,大當家接下這單造成的後果。結果今日,裴司與她說開後,逃避的問題終究是像撕開血痂的傷口。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處理。
人非聖賢,她們作為亂世當中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劇本可劇透今後的人生。
正想着,碗裡忽然伸過來一雙筷子。
他動作極快,伸進甯野碗裡後立即收回。
定睛一看,褐色的陶瓷碗片上多了半隻雞腿。
純狐卿被辣得滿頭大汗,指着那雞腿說:“這究竟是加了什麼!舌頭好痛!”
“……你不知道辣子雞是什麼你還點?”甯野無語看他灌下三杯水依舊辣得快冒煙的樣子,“吃不了就過水再吃。”
“不行,我嗓子好痛。”純狐卿捂着嘴,“他們是不是往菜裡下毒!”
“這是花椒。”甯野夾出一串青色小豆子,“這個不是毒,你覺着辣是因為它們。”
他們正說着話,拍桌聲響起,在冷清的酒樓裡猶如驚雷乍響。
純狐卿沒有去看,反倒把目光轉向裴司。
裴司對上他隐晦的目光微微一愣。
甯野好奇低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