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桌之人起身,大吼大叫。
“裴家被滅門,定是魔族所為!說我吹牛,有本事,你們也去城西裴家看看啊!誰家死屍身上連刀伐劍傷都無,隻餘被野獸噬咬吞啃的迹象,哼,你們一個個都不信,沖衙門查了五日一無所獲……”
甯野猛地轉頭去看。
裴司在聽清那人說的話後臉上血色盡數褪去,猶白粉敷面,殼中之魂已歸天外。
“裴司……”甯野艱難開口。
他打斷她即将出口的話,想要露出一個笑,眼中卻全是還未反應過來的驚愕。
純狐卿攔住進門的小二:“之後的菜沒做的都先别上。”
“啊?”小二錯愕之際,裴司忽然起身,不小心撞到小二捧着的熱氣騰騰的油炸豬蹄上,大片熱油倒在裴司身上,他卻仿佛無知無覺,跌跌撞撞往樓下跑去,全無平日冷靜模樣。
“結賬,不用找!”甯野丢下一錠銀子,連忙跟上。
純狐卿看了看菜,又看了看甯野消失在門外的背影,長籲短歎,快速往嘴裡塞幾口後連忙跟上。
下樓過于匆忙,差點摔倒。
在最後三節木階梯時,裴司猛地踩到衣服下擺,終是狠狠摔了下去。
甯野連忙躍下台階去扶起裴司。
她看見他膝蓋已經被磕破,在淡青色布料中氤氲出一圈血色,手掌上也全是熱油燙出的泡,想說些什麼,還是選擇閉嘴。
裴司掙紮着站起,抽出自己的手,一瘸一拐往前跑去。
甯野不忍心再看,沉默着攔住純狐卿。
“你不去攔着,他精神失常怎麼辦?”純狐卿氣喘籲籲捧着一個大雞腿下來,三下兩下啃幹淨。
“純狐卿!”甯野揪住他,“你故意選的這家酒樓?”‘
“要不然呢?誰開口告訴他?”純狐卿不答反問,“你?我?還是三月趟子手?如果是你開口,你打算怎麼說?裴司,你家跟奉遠镖局一樣都遭難了?”
“你!”甯野氣得想捶他。
純狐卿這時反倒不怕,硬氣地說:“你之所以生氣,也不過是氣我先斬後奏。沒等你準備好就借路人之口将此事捅出。我自知此事我做的不妥,但扪心自問,以你的性格打算拖到幾時?明日把裴司帶回裴家後到人家門口,逼不得已才說嗎?”
他說對了。
甯野經曆過滅門之禍,隻會瞞着裴司一拖再拖,裴家滅門,借誰的口都不如借路人之口來得确鑿。
隻是……
她望向裴司的身影,忍不住跟上去。
裴司帶着滿身髒污來到那人面前,沒有行拱手禮,沒有開場白。他拽着留山羊胡的人衣袖,滿面驚惶,嗓音控制不住得微微發抖:“你,你剛剛說什麼?裴家怎麼了!”
山羊胡見他滿手油污傷痕,嫌惡地要抽回自己衣袖:“什麼人啊你!弄髒老子衣服賠得起嗎!瘋瘋癫癫的店家怎會放進來!”
“抱歉!”甯野連忙趕到,把一小錠銀子塞進山羊胡手裡,“我朋友他是裴家的遠親,剛剛聽到你說裴家一時心急才會如此。煩勞您跟我們說說裴家怎麼回事。”
山羊胡一聽,臉上露出同情之色,他把銀子塞回給甯野,搖手說:“罷了罷了,不要你銀子。你是裴家的人,我就與你提個醒,現下裴家滅門慘案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我有兄弟在衙門工作,跟我說,裴家不是被人所殺,建議你們啊,還是先躲躲吧。”
聽完他所說,裴司一下癱倒在地,面如金紙。
甯野向山羊胡道謝,山羊胡擺擺手,飯也不吃,和自己兩個好友結賬離去。
見裴司失魂落魄,整個人全無生人氣息,像一具紙人,随時能被火苗點燃灰飛煙滅的模樣。甯野蹲下身,沉默地拍他的肩膀,幾次張口,又發不出聲音。
良久。
“二當家……”裴司攀住她的左臂,雙眼空洞望着前方,“今日啟程,帶我去裴家,我可以加錢,我可以……”
甯野按住他的肩,溫聲說:“不需要加錢,你站起來,我現在就帶你去裴家。”
她鮮少溫柔,驟然露出這一面,讓人忽而生出種能夠依靠的踏實。好似無論天崩地裂,隻要有她在,都能穩穩當當托住漂泊無依的靈魂。
裴司勉強一笑,任由她扶着自己站起:“謝謝,二當家。”
“不必,跟我走吧。”甯野将他拉起。
純狐卿跟在他們身後,看着甯野扶着裴司先去醫館處理傷口,又回客棧讓裴司換身幹淨的衣裳。
“你帶不帶我走?”純狐卿趁她交代完五月事項後,将她堵在裴司門口問。
“帶你去做什麼?”甯野沒好氣地說。
純狐卿忽略掉心中不舒服的感覺,認真地說:“裴家可能還殘留魔族。”
“走走走,等會你自己騎一匹馬。”
純狐卿不說話,當默認。
這兩個月來,除了剛上路那會純狐卿病得要死要活,其餘時間被甯野押着學會了騎馬,除了不敢跑快,其他倒沒有多大問題。
兩人一狐準備好後牽了镖局兩匹馬。
“二當家,小心點啊!我們晚點到。”五月不放心地交代。
甯野回她一個“好”字後帶着裴司先行離開。
純狐卿在她們身後,搖搖晃晃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