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寒風凜冽卷來,吹得人睜不開眼。
裴司跪在陣法裡,擡頭凝視站在自己面前的親人,欣喜若狂地喊:“祖母!爹!娘!”
穿着白色壽衣的屍身站在他面前,沒有說話,沒有睜眼。臉上身上卻有了活人的顔色,就隻差一口人氣……
純狐卿卻在這時推甯野,催促道:“快去阻止他!”
“我不去!”甯野拒絕。
就差一點。
裴司的親人就能活過來。
镖局死去的大當家和那麼多姐妹,也一定可以……
她抱着這樣的念頭,死死拽住要沖去阻止的純狐卿。
“裴司你給我住手!”純狐卿掙紮,被甯野摁在地上,氣得錘地大喊,“把你面前的長明燈吹滅!”
裴司猛地回頭,望見她們,驚愕不已,像是沒有料到她們會過來。
當望見甯野動手制止純狐卿時,裴司果斷回頭,抓緊念誦餘下的還魂咒術。
“姓甯的你給我放手!”純狐卿劇烈反抗,大吼道,“你們都以為還魂術可以讓死去的人再次回到世間!恰恰相反!他們不會再回來,你們隻是看到了他們的殼活過來!”
“殼活過來?”甯野望着那些屍身,恍惚間看到大當家她們,她輕聲說,“隻是殼,那也好。”
純狐卿頓時瞪圓眼睛,他沒有想到,世人竟可愚昧到如此程度!
甯野沉浸在還魂術帶來的希望中。
純狐卿被她押着,實在沒法子,單手結出手印。
白霧驟起。
他用盡全身力氣掙脫出來,直奔靈堂。
跑出沒兩步,甯野已從白霧中沖出,徑直将純狐卿撲倒。
他的下巴磕在石子路上,頓時鮮血直流。
純狐卿氣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屍身睜眼,内裡不是人魂!而是死魂!你給我清醒點!”
他們扭打在一起,甯野死活不讓他去阻止裴司:“我清醒不了!你說他們是死魂,有什麼證據!我隻看到他們要活過來了!”
殷紅淌下,暈在白色衣領上格外顯眼,他疼得眼睛都紅了:“世人總為逝去之物傷心,為能重回而欣喜。可回來的當真是你們要的人嗎?”
“她是……”甯野喉頭一哽,鼻尖發酸,“她必須是……”
純狐卿諷刺地笑笑:“她不是。奉遠镖局大當家已經為自己的錯誤決定付出代價,你呢?你也要如此嗎?把我的命,把他的命,都葬送在這?”
你呢?也要如此嗎?
甯野想到镖局中的人,望着眼前的純狐卿,眼中淚光閃動。她雙眼中盛滿痛苦和逃避,豆大的眼淚瞬時滴在他胸口。
純狐卿胸口蓦地微微揪痛,甯野鉗住他的雙手慢慢松開。她的手平日裡多穩,現在就有多顫抖,讓她放開他,就好像放開一個即将實現的心願,放開能重握親人的手。
生老病死,不論過多少年,都是人類無法看破的痛苦。
大抵是因為痛才能文思泉湧,創造出驚心動魄的故事。
純狐卿鬼使神差伸手擦去她的淚水,甯野沉默地松開他,躲開他的手望向靈堂方向。
透過裴司和他面前的親人,她亦看到她死去的镖局姐妹。
狂風大作,将她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純狐卿不再猶豫,起身沖上去。
裴司聽到動靜,猛地轉頭。
“看着他們!不要回頭!”純狐卿拔出随身匕首,割開手掌。
“不要!”裴司絕望地看他,伸展雙臂攔在屍身面前。
這時,風聲驟停。
胳膊上傳來劇痛。
裴司側過臉,驚駭地看見披頭散發的祖母啃咬在他手臂上,白牙瘋長如狼齒,雙眼變紅,臉上手上生出一層黑毛,半人半鬼的模樣令裴司心裡一空。
他痛得滿頭是汗,哆嗦着去撫祖母的臉:“祖母,是裴司,是孫兒回來了。”
回應他的,是長牙陷入筋骨的悶響。
“她不是你祖母你個白癡!”純狐卿氣急敗壞,恨不得上去給他兩腳,“學術不精你還敢用還魂術,還你全家!”
他罵罵咧咧,用自己的鮮血淩空畫符:“天陽地陰,囚魂鎖魄,重歸地界,往生淨土!姓甯的你腦子也出問題了嗎!過來幫忙啊!”
跪在地上的甯野還沒反應過來,望着裴司身後的長黑毛的屍身,久久不動。
這就是……還魂術召來的東西?
怎麼……這麼像僵屍?
純狐卿回頭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從不掉鍊子的人掉起鍊子來真是讓人加倍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