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放火天。
深夜子時已過,屋内寂靜,隻聽到衆人均勻呼吸聲。酒菜中下了藥,即使心中隐有不安,也會在藥物作用下沉沉入睡。
裴司心事過重,隻睡不到半個時辰便醒,他側過臉,望向身邊的人。純狐卿隔在他與甯野中間,緊貼着她的胳膊,微微蜷起。
天光暗淡,他卻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臉。薄光冷冷清清傾瀉在她臉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臉部輪廓,細看下,還是能看出女子模樣。隻是睜眼時,英氣的眉眼以及行為舉止掩蓋了這點柔和。
尤其是打架,眉壓眼那刻,如殺神附體,氣勢驚人……
他想起在裴家覆滅那幾日,陪伴在他身邊的她。裴司微微擡起手,越過純狐卿,想要去觸碰她的頭發。
突然,窗外有了點聲響。
純狐卿警覺睜眼,看到半空中的手愣了一瞬。
“你幹嘛!”狐狸轉頭,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問。
當場被抓包,裴司漲紅了臉迅速縮回手。
甯野閉眼轉過身,精準捂住純狐卿的唇:“閉嘴。”
她沒睡,之所以沒睡還留在這,是因為敵在暗我在明,在不确定對方藏有多少人馬,又想要保下聚興和賣炭翁這兩隊人之時,她隻能深入險境,将計就計。
純狐卿眨巴着異色狐狸眼,不安地更加貼緊她。
甯野的手從他的唇移到他的眼,無聲警告。
掌心下的睫毛掃過手心,又癢又軟。
屋頂傳來腳步聲,甯野摸向手邊的黑金槍,用氣音與他倆說:“等會打起來,看準機會跑。”
她站起來,悄無聲息走到門邊。
三樓窗戶開了一條小縫,能看到外邊是什麼場景。
與她們不相熟的幾具商隊雜役屍體正被客棧夥計拖行至角落。留下滿地紅色血迹。
裴司也悄然站起,挨個叫醒房間内衆人。
他們在三樓無處逃生,唯有房門是唯一的出路。
忽然,二樓傳來兵器碰撞聲。
甯野摸清對方大概多少人後,立刻閃身去開門。
走廊上一點燈火都沒有,裴司帶着衆人走到甯野身邊問:“要去叫醒旁邊的人嗎?”
賣炭翁等人還在隔壁。
甯野點點頭,環視四周,三樓在他們正對面還有一條能下去的道。
約摸是以為在他們酒菜裡下藥一時半會醒不過來,黑店夥計竟還未上來。要不是甯野往酒裡事先丢了解藥,今夜他們一個都别想活着。
等衆人聚齊,把不會武的人全夾在中間,甯野打頭領着他們往另一邊下樓。
正在這時,樓下倏然有人大喊:“掌櫃的,三樓的人沒被藥暈!”
“那還等什麼!快上去啊!咱家要把那白色衣服和青色衣服的小白臉們抓住送去小館接客,兩個必須活捉,其他死就死了!”
純狐卿炸毛,氣得從屋裡抓了個茶壺往下丢去。
裴司沒料到自己也有被盯上的一天,錯愕過後更多的是苦澀。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有被當作貨物般對待的一天。
黑燈瞎火,隻能依靠其餘感官得知敵情。
樓下呼啦啦傳來一堆腳步聲,二樓厮殺聲陡然加大,幹擾敵人方位。
兩側下樓的出口皆被堵住,刀光劍影閃過。
這個隊伍會武的除甯野外僅有會些拳腳功夫的商隊夥計,對方卻有二十幾人,人數上根本不占優勢不說,根本就是處于劣勢。
甯野判斷好形式,高聲喊道:“會武的,不要在我這邊,全去後方,這裡有我一個便行!其餘人見勢而為,不要幹擾我!”
說完,她一手搭在柱子上,揮舞長槍猛地向前方黑影刺出。
溫熱血液迸濺在她臉上身上,半邊身子頓時被濡濕。
血腥氣彌漫,又在伸手不見五指處,人群頓時慌張。
純狐卿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符紙,咬指畫符,手印翻轉,符上血迹亮起金光。
“燃!”他輕喝一聲。
衆人看見有熒光在半空中劃過,散落四處。
幾朵熒光逐漸亮起。
裴司眼角餘光望見有寒芒襲來,他伸手推開面前的人。
他這一推,那人腳步踉跄下撞向正維系仙法的純狐卿。
箭羽擦着頭頂飛過,直直紮向甯野後背。
聚興二掌櫃吓得大喊:“當心!”
火光乍然亮起,照亮黑店内的情形。
甯野頭也沒回,矮身躲過刺向門面的刀。箭尖從臉側破空刺來,如一片銀色柳葉沒入黑店打手太陽穴。同時,槍尖由下往上延伸,穿透後來者咽喉。溫熱的鮮血浸透紅穗子,沿着槍身滴滴答答淌下。
她冷靜收回,一腳把堵在樓梯口的魁梧打手踹倒。
一個倒下,後方打手叫着喊着像多米諾骨牌,沿着木梯呼啦啦往下墜。
“快走!”甯野大喊。
在她身後的人連忙踩着打手身體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