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悲傷總是前置于安慰,才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消失不見。
而且刻意再度提起人家的傷心事,似乎也有些不妥,或許他并不想和陌生人說這些事呢。
但總該做點什麼吧?
安慰沒有用,但季郁不覺得,會有哪個人不需要安慰。
哪怕會顯得多此一舉,但她還是開口問:“可以給你放首歌嗎?”
“嗯?”孟彷舟有些愕然,而後點點頭,“可以。”
詞不達意。
很多時候,季郁認為言語之外,還有很多傳情達意的方式,比如音樂。
連上音響,她翻到音樂軟件裡收藏的歌曲,按下播放鍵。
樂曲低低響起,輕盈溫柔的女聲環繞在室内,季郁用餘光觀察身旁的人,少年雙唇微抿,專注地聆聽。
大概是英文歌的緣故,有些地方沒聽清楚,他扭頭問:“可以看看歌詞嗎?”
季郁回過神,把手裡平闆拿給他,孟彷舟盯着屏幕上滾動的歌詞,眼睛閃爍。
聽到最後,他輕輕一笑,“謝謝。”
季郁想,歌裡那份安慰,他應該收到了。
“向右轉!”
耳畔響起的洪亮粗犷的聲音,将她的意識拉回當下。
季郁條件發射要做出反應,幡然清醒悟過來那是隔壁班的教官指令後,急忙刹住。
猝不及防間,眼中畫面驟然變化,她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裡面蕩漾着同樣意外的漣漪。
天幕是成片流動的火燒雲,雲海平緩流動,橙黃光帶似懸挂着的光滑綢緞,錯落掩映在平緩流動的雲海間,堪堪與地平線接壤。
光暈照下來,景物都帶上柔焦,少年悄悄揚起唇角,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友善笑意。
季郁唇齒微張,表情定格。
纖長的睫毛撲棱閃了兩下,如草叢間驚飛的蝴蝶,季郁借着眼簾微垂的瞬間,掩飾掉那一絲慌張感。
再次眨眼,已是流暢地瞥向别處。
她不明白,從不畏懼眼神接觸的自己,為何要飛快躲避這場對視。
大概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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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次日,一班女生們早上中午在教室走廊的飲水池接滿了好幾個塑料桶的水,待要下樓集合訓練時,再由男生們輪流扛到操場,訓練結束,幾個空水桶又被班上的女同學拿回教室。
二班和其他班同學見這景象,便有樣學樣,争相效仿。一時之間,整個高一年級的走廊外排滿了藍色塑料桶,學生們自娛自樂調侃:景城一中配送站,桶裝水直銷,送貨上門。
季郁把自己的芭蕾舞視頻發給文藝部負責人後,在軍訓第三天得到回複,節目入選了。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白天軍訓,晚上她就在家練習要表演的舞劇選段。
天幕落日西垂,倦鳥歸巢。
得到教官“解散赦令”的學生作鳥獸散。
一出校門,時彗心虛地環顧四周,确認沒有形似老師的可疑人物後,從包裡利索掏出手機。
“祝辰星來了,說在東門那邊等我們!”她看着手機裡彈出的消息,驚訝道。
季郁倒是不太意外,“果然,國際高中不用軍訓就是閑。”
“這個叛徒,還有臉回景一找我們!”話雖這麼說,可時彗眉眼間已隐隐染上期待,手上忙敲鍵盤回複消息。
季郁笑,問她:“都一個暑假過去了,真不打算理他了?”
祝辰星是時彗的發小,與他們認識以來,季郁見證了兩人無數次幼稚的小吵小鬧,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冷戰這麼長時間。
确切地說,是時彗單方面冷落祝辰星。
“其實他之前旁敲側擊問過我,有沒有出國的打算,我那時沒當回事,還和他說什麼要沖景一競賽班這種話。”
時彗歎了口氣,挽住季郁的胳膊,“也怪不了他,為前途做更好的選擇沒有錯,國際高中肯定更好申請學校,我壓根就沒什麼可生氣的,隻是有點難過,就祝辰星這個傻子還以為我是在生他氣。”
“總得提前适應沒有他的生活吧,沒有誰能陪誰走一輩子的。”時彗用一種很滄桑老成的語氣說這句話,說完意識到有些矯情,聳起肩一陣惡寒。
她抖掉渾身的雞皮疙瘩,嫌棄自己道:“yue!搞得像演苦情劇一樣。”
季郁笑了笑,沒說話。
兩個女生拐到東門,遠處的少年瞧見她們,忙跑過來。
“給!”祝辰星敞開袋子,裡面是兩杯桃桃烏龍奶茶。
“感謝,”季郁不客氣地拿了一杯,别有深意地笑道:“不過我更喜歡莓果奶蓋。”
鐘愛一切桃子味的東西那個人,是時彗。
“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祝辰星不甚在意,拿起剩下那杯,拆了吸管的塑料包裝,戳進杯蓋裡,遞到時彗嘴邊,“賞臉喝一個呗,這玩意兒這麼甜,還那麼多人排隊,等了四十多分鐘呢。”
給台階到這個程度了,時彗暫且摘下頭頂的傲嬌皇冠,接過奶茶猛吸了一口。
甜食下肚,心情舒暢萬分,她這才開口:“跑過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