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有人傳,就有人信,半真半假地傳着傳着,最後假也變真。
開學沒多久,大部分學生班裡的人都沒認全,彼此之間半生不熟的,就遑論年級裡其他班級的人。許多年級名人還隻是個人名,對他們的印象和風評都處在需要依靠傳聞的程度。
“聽說季郁因為不想借筆記,和人翻臉了”這樣的傳聞,足以讓旁人,對她敬而遠之。
後面幾天,班裡來問季郁問題的人明顯變少了,除了李虹上時彗林綠宜她們,也就鄧易安還會時不時抓着卷子來和她讨論理科作業最後幾道競賽班專供的難題。
班裡同學好像自動默認她周圍豎立着一堵無形的牆,季郁對這樣的氛圍有所察覺,但也樂得清閑舒适。她很早就明白,風評這種東西,就是不同人口中的哈姆萊特。
曾幾何時,學校流行“學習搭子”的做法,在季郁拒絕成為小學班級裡一個愛捉弄她的男生的幫扶對象後,老師破裂的笑容和蹙起的眉頭昭示,她對季郁違抗“命令”的做法深感不滿。
老師不辨背後的緣由,隻一句“要互相幫助,不可以這麼自私哦”,就在全班面前将她“定罪”。在心智還未成熟的小孩子們眼中,老師是絕對的權威,随意的一句話都足以引導整個班級的風向,季郁成了全班口中那個自私的人。
季郁那段時間被集體的長牆排擠在外,顯得落寞而孤單,發現她狀态不對勁的父母聯系了老師。
電話裡,那位老師雖然态度客氣,但話裡話外都在暗戳戳給她扣下“不太會與人合作”、“人際交往能力欠缺”這類的道德罪名。
那通電話後,父母二話沒說,讓她轉學到時彗所在的國際小學。
現在自然不用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傷神,季郁甚至還能跳脫出所處的境況,留意其他人的不同反應和表現,當做一場趣味觀察。
的确很有趣,她那幾科安靜躺在書堆裡的筆記,這幾天卻像長了腿一樣,住進二班同學的抽屜書櫃和書包裡。
其他人怕吃閉門羹,不太敢問季郁借,隻好轉而向擁有完整複印版本的王鑫借,王鑫拿着别人的東西充大方,盡收班級同學的千恩萬謝。
二班的同學輪番跑去食堂一樓打印店複印筆記,老闆反複操作了好幾遍打印機,發現連着好個人都給了相同的材料,抓住一個同學不耐煩道:“你們就不能一起複印!要多少份直接說,拿回去再分!”
于是,他們數好人頭,晚自習前拿去複印,第一節自習下課,又派了個跑腿的同學下去拿。
“哎喲,小心點!看路啊!”
眼前閃過個抱着一沓厚厚資料的同學,差點撞到龍竹茂,他忙喊出聲。
順着那人運動的軌迹,眼瞧着他跑進高一教學樓,龍竹茂喃喃自語,“這剛開學呢,需要印這麼厚的資料?”
“我想起來了!”腦中想起什麼,他打了個響指,“那個人好像是二班的,我就說有點眼熟”
一驚一乍的,熊天和孟彷舟驟然看向他。
熊天:“是二班又怎麼了呢?”
“你們不知道,二班最近都在複印季郁的筆記,聽說還鬧了點不愉快。”龍竹茂這人社交能強得離譜,哪個班都認識幾個人,年紀發生點什麼事他都能知道個大概。
他把從别班聽到的季郁不肯借筆記的傳言一五一十地講出來,說得跟自己親眼所見似的。
因為開學演講的事,他仍替孟彷舟耿耿于懷,不由感歎,“還是舟哥仗義,這回回都二話不說就把筆記借給咱了。”
熊天打趣他,“還拉踩上了。”
“衆口铄金,謠傳的事就别到處說了。”孟彷舟出言提醒,傳言到底有幾分可信,他心裡存疑。
“放心吧,我不亂嚼舌根。”龍竹茂回。
孟彷舟打開冰櫃,拿了瓶礦泉水,“你辛辛苦苦做的筆記,别人什麼都不付出就拿去複印了,換你你樂意啊?”
當慣了伸手黨的龍竹茂:“......”
熊天:“那你不也還是把筆記借我倆了?”
“又不是誰找我借我就借,你們要是一聲不吭把我筆記給别人,信不信我打爆你們的頭!”孟彷舟倒拿礦泉水瓶,拍打在掌心作勢。
龍竹茂從中聽出了幾分自己作為好友的特權,笑呵呵地回:“那可不敢!”
玩笑歸玩笑,孟彷舟正色道:“複印别人的筆記,自己不消化也沒用,這是最愚蠢的做法,到頭來無非就是囤一堆廢紙。”
其實景一老師整理的知識點就很全面了,師資力量擺在這裡,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教學經驗可不是吹着玩的。
很多人不明白學校發的材料的珍貴之處,總覺得不夠,貪婪地想再從别處獲取更多學習資料。
“可是,那份筆記貌似真挺不錯的,不然二班上趕着來複印做什麼?”龍竹茂念了個補習機構的名字,“據說是内部資料呢。”
“就算真是補習班的内部筆記,上補習班的人那麼多,這份資料跟批量分發的路邊傳單有什麼區别?”孟彷舟調侃,“學校發給我們競賽班的資料夠用了,不放心自己整理一遍。”
“借過。”
比聲音更早傳進耳朵的是飄進鼻息的馨香,孟彷舟回過頭,不知道季郁什麼時候也到了食堂門口。
他挪了幾步路,打算向對方打聲招呼,但女生先頭也沒回地擦肩而過拐進了小賣部。
留下的隻有冷淡高傲的背影,紮得挺拔的馬尾辮在空中一甩一甩,有幾縷頭發還炸毛飛起來了。
身影趨遠,孟彷舟收回目光。
好像鬧誤會了。
龍竹茂納悶,“吓人一跳,什麼時候竄出來的?”
“舟哥說内部資料像路邊傳單的時候。”熊天精準作答,而後補刀,“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很顯然,背後議論人家被聽見了,咱得被拉進黑名單了。”龍竹茂又補了一刀,随後雙手舉向天,演起來了,“草民冤枉啊,斷章取義使不得!!!”
孟彷舟表情頗有些無奈,不自覺地落下一聲輕歎,看來有機會還是得解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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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路邊傳單?
這分明是她認真整理的筆記,才不是什麼流水線的量販筆記!
她是有上提前班的課沒錯,補習機構也的确發了複習冊子,但這份筆記是她上完課後自己重新歸納的,隻此一份,别無僅有。
自己的筆記貶得一文不值,這誰能忍!
而且他們提補習機構做什麼,搞得像她的好成績是全靠補習得來的一樣,别人也去補習,補了都沒考好,是不想嗎?
筆袋被重重地砸在桌上,林綠宜和時彗路過被吓一跳。時彗關心詢問她,“怎麼啦,季小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