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唐淩穎神秘兮兮地抱着個盒子,放到季郁桌上。
阮知汝期待地看着她,“快打開看看!”
兩個人賣關子的神情,讓季郁格外好奇,她打開盒子,裡頭赫然躺着一本精美的日曆。一頁頁翻過去,她擡眼望向她們,驚喜道:“你們做的?”
日曆背景是清新的水彩風格,插圖的畫風,季郁一眼便認出了是阮知汝的手筆。
封面整幅畫面是一個在郁金香花叢中奔跑的女孩,她自然看出這是阮知汝給她畫的OC形象,再往後,不同月份的頁面上印着不同的畫面,是對應着她們現實中的合照畫的,有喂貓的、萬聖節活動的、翹課聚餐的、放學在教室拍的......
“阮阮畫的,我負責排版設計,還不錯吧!喜歡嗎?”唐淩穎道。
“好看!”季郁說,“好喜歡。”
聽見這話,阮知汝開心地笑起來。
上學期最後一天,季郁給她們送了新年禮物,阮知汝什麼都沒準備,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和唐淩穎說新學期要給季郁準備一份合适的回禮。
但唐淩穎搖了搖她的肩膀,直言:“姐妹你清醒一點,這條和黎嶼同款的圍巾市場價快三千了!”
阮知汝咋舌,“啊!這麼貴?!”
她當即盤算起自己的小金庫,獎學金拿去吃吃喝喝、買漫畫、買繪本、買數位闆......還剩的部分拿去存定期,手頭上剩的錢......
看她還真在認真算錢,唐淩穎搖搖頭打斷她,阮知汝問她為什麼。
為什麼?唐淩穎媽媽常愛買些大牌犒勞自己,加上她本人追星,黎嶼的商務裡有各式樣的品牌推廣、大使、代言人這樣的title,耳濡目染下,她認識不少牌子,大多情況下,能認出人群裡哪些人穿了什麼品牌的熱門款。
大家在學校都穿校服,但唐淩穎偶爾能看出季郁校服裡的某件毛衣或者裹在校服外的大衣品牌,Tulipe是她常穿的牌子,要不是季郁上次送她黎嶼簽名的時候說有家裡有認識的人在品牌公司工作,她都要問一句季郁是不是同擔了!
“總而言之,我們得送點獨一無二的禮物才行!”唐淩穎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提了個靠譜的想法,“我們做點什麼東西?DIY 之類的?”
兩個女孩一合計,打算定制一款手繪日曆,既獨特又實用,還有紀念意義。
“喲喲喲,什麼好東西呢?”龍竹茂路過,探頭過來瞅了兩眼,“日曆搞這麼漂亮啊?”他翻了幾頁,看見其中一張畫的合照有他在,于是問:“這玩意兒還有嗎?”
唐淩穎嘿嘿一笑,跑回座位搬了一沓過來,“這圖都是阮阮親手畫的呢!友情價,一本三十,愛要不要!”她看向季郁,“雖然是送你的禮物,但你不介意姐妹我搞批發賺點小錢吧!”
其實沒印幾本,就夠他們幾個人的份,她嘴上說要錢,倒也沒真想收錢。
但龍竹茂爽快道:“買買買!”
他拿着日曆到熊天和孟彷舟那桌,孟彷舟看了眼内容,要了一本,熊天也跟着拿了本。
一下子“售出”兩三本,龍竹茂眼珠子轉了轉,問唐淩穎:“這成本不貴吧?你賺我們多少差價?”
看他那兩眼放光的模樣,孟彷舟還能不清楚他在想什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賣自制周邊?”
龍竹茂欣慰地點點頭,“還是你懂我!”
唐淩穎不屑道:“就咱們這幾本,我賺個啥?”
龍竹茂思考幾秒,“但是咱們大批量定制,肯定價格更劃算啊。”
唐淩穎一聽,“你認真要搞的啊?”
“那不然嘞,”龍竹茂開始遊說她們,“你兩多有才華啊!做的多好啊!你看我們三個,二話沒說就買了不是!不是我說,我這人平日裡廣結善緣,企鵝好友的人脈隻多不少,咱們不愁沒銷路!周邊還是有市場的,上回校慶紀念盒那些周邊多受歡迎啊,你們做的可不比美院的學姐差!”
一套一套的,還挺能煽動人,季郁彎唇笑起來。
唐淩穎也有點動搖,不過仍舊擔心沒人要:“少給我們戴高帽,人家學姐可是有自己設計工作室的!”
龍竹茂:“這就不對了!怎能妄自菲薄!咱們學校多的是人傻錢多的!”
唐淩穎随即接話,駁斥道:“怎麼說咱們的金主大人呢?”
“咱們”兩個字一出,龍竹茂登時樂了,知道她答應了。他看向阮知汝,“阮阮,你到時候畫東西,不耽誤時間吧?”
“還好,我自己私下也會畫東西,”阮知汝也是個小财迷,笑吟吟道:“隻要有錢賺就行!”
熊天舉手,“那算上我,畫畫設計什麼的我不行,打包送貨的活兒倒是能做。賺到的錢我捐給學校的貓加餐!”
龍竹茂:“熊,好樣的!”
孟彷舟開口道:“試着做些系列的徽章盲盒,增加吸引力,通過激發大家的收集欲來刺激消費,再找些人去非官Q上配合着吆喝幾聲,那裡幾乎就是目标消費群體最大的集中陣營了。”
無非就是賣給本校的學生,受衆再大些就是那群快要中考的初三生。
龍竹茂打了個響指,“有道理!”
唐淩穎反應過來,“雇水軍啊?”
熊天:“現在不營銷怎麼賣貨?咱們自己上!”
“事先聲明啊,我資金入股,一開始進貨的錢你們肯定不夠,”這話剛說完,當即收到一衆人“仇富”的目光,孟彷舟笑了笑,挑眉,“理解一下,生競沒幾個月了。你們到時候萬一忙不過來,可以雇其他同學幹活。”
季郁本來也想說可以先幫他們墊錢,但孟彷舟既然提了,她便改口道:“錢不夠可以來找我,還有,我給你們提供空間廣告位!”
唐淩穎和阮知汝立即一左一右摟住她,異口同聲:“抱大腿!”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談論着“搞錢計劃”的細節,小本買賣硬生生整出了偌大的商業帝國的氣派,還沒賺到一星半點兒錢,就被自己的大餅喂飽了。
總歸是期待又雀躍的。
下午體鍛課,季郁和林綠宜照例壓操場。
兩個女孩手挽手,在跑道上慢悠悠散步。
林綠宜笑着說起文科課堂上薛定谔的正确選項,“曆史老師講卷子的時候,弄錯正确答案了,本來那題參考答案給的是D,他看成C,于是講了一通C選項怎麼正确,其他選項如何排除。後來大家提醒他答案是D,他慌了一下,但反應很快地“狡辯”起來。我們在底下都快笑死了。”
季郁也跟着笑,說班上化學老師何輝煌普通話不太标準,大家私下愛學他。
兩人笑談着走了一圈,林綠宜突然歎了口氣:“文科班競争好激烈啊,大家都很努力。”
文科第一的由幾個榜單上的常客輪番客串,眼熟的就那些個名字,反正就是沒有哪個人能長期壟斷榜首。
“你們理科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林綠宜說:“你看起來壓力很大。”
“很明顯嗎?”季郁問。
“我每天和你一起吃飯,狀态變化很容易察覺啊,能感覺到,你沒以前輕松了。”林綠宜握着她的手腕玩,卡着關節,季郁微屈的手像個機械部件,呆闆地晃動着,“你記得高一轉班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時間久遠,季郁想不起來,問她,“我說了什麼?”
“你說,綠宜,榜首見。”
季郁神情瞬間落寞,“可是——”
“第一不是那麼好拿的,景一這麼多厲害的人”林綠宜心思敏茹地察覺到季郁變化的根因,安慰道:“你很棒了。”
前段時間,季郁最怕别人對她過高期待,最怕聽見什麼“一定可以”、“最棒的”、“超級厲害”這種話,她隻會頭皮發麻,緊張惶恐,心裡暗嗤自己不配。
但她如今對此似乎已經看開,說是麻木更為準确。
她沉默一會兒,啟唇道:“綠宜,你不覺得我們像提線木偶一樣,被無形的線提拉着往前動嗎?”
林綠宜搖搖頭,“不覺得。”
季郁擡頭,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學習很辛苦,也會有失望和迷茫的時候,但我每次翻開那些喜歡的經典古籍和文學作品時,就會被注入了活泉,重新恢複精神。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不會甘願當個提線木偶。”
季郁能感受到林綠宜的那份堅定,卻沒辦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長期依賴并奉行的一套存在體系,早就在某個不知名的日子裡輕悄悄地崩塌了。
在路上的人,總要為自己找個美好光明的彼岸,這樣才顯得這場遠赴是有意義的。
想象中的永遠最完美,所以人們歌頌烏托邦,千百年來苦苦追尋桃花源,可這些鏡花水月的東西,就像泡沫輕易就消散。
“萬一,感到厭倦了呢?”她低聲問,更像是在自我求解,“這之後呢?認知破滅後的我們,該怎麼自處?”
“我們是活在不可逆的物質世界裡,但也活在觀念構成的世界裡。我們有主觀能動性啊,意識的自主權掌握在我們手上,該怎麼去想,要怎麼做,全然在我。”
季郁不置可否,“你知道的,有些道理就擺在眼前,踐行起來很難。”
林綠宜笑,“咱們不會是要扯到存在和虛無去了吧,哲學家們這麼多年對這些人類存在問題探讨不休,誰能真正破譯整個宇宙和人類的難題呢?”
她輕快地舒了口氣,“找到目标後也可能動搖,或許以後我會厭倦詩歌厭倦文學,不過這個概率不大,至少現在我很熱愛。管它呢,就且先繼續往下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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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第二節課上課前,林綠宜出現在一班窗邊,給了季郁兩張卡片。
季郁一頭霧水地接過,回座位坐定後,認真看卡片的内容。
第一張卡片上,是林綠宜秀雅的字迹。
很簡短的兩行——
【隻要你願意,可以燒自己的金閣寺,築自己的桃花源。
季郁,感受當下就很好。比如這幾句話,是因為我在強烈地在乎你。】
每句話都異常戳中淚點,季郁鼻尖一酸,眼淚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