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滿室,紗幔低垂。
繡滿粉海棠的屏風,藍線壓邊的淡葉上,忽然附上一雙染了蔻丹的柔荑。
“快讓我瞧瞧,是哪家的姑娘。”一道女聲宛若莺啼。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小沛心想,這位大概便是婆子口中的夫人了吧,一擡頭,便看見了一位黛眉含春的女子。
夫人也在看她,美目瞥到小沛雙膝磕地,立馬蓮步輕移,托住雙臂,将她拉起,含笑對侍候的婆子吩咐:“還不快給姑娘拿張椅子來。”
婆子得令,端上一張鑲金黃花梨小凳,彎腰帶上房門,整個小室隻餘小沛二人。
心忽然跳的厲害,小沛看着夫人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夫人坐回主座,翻出兩把團扇,一把握在手裡,一把放在桌上,眼眶倏地紅了:“我的好姐姐得了瘋病。”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本是尋了皇城最好的大夫,是要治好的,可前些日子,她的女兒失足溺斃,自此她的病情……”
尖尖的下巴上,一滴淚珠欲墜不墜,叫小沛頓時信了大半,掏出手帕遞過去,安慰道,“皇城的大夫治不好,也許别的地方可以。”
師父認識許多江湖名醫,名聲綽号一個比一個兇,諸如什麼狂醫瘋道,也許其中便有人能治此病。
夫人接過帕子,掩面道,“這太麻煩了……”歎息一聲,卻是羽睫輕擡,問道:“姑娘不是皇城人嗎?”
小沛沉浸思考,聞言詫道,“夫人怎麼知道。”想了想,又道:“我從小在西地長大。”
師父交代過,若有人問起,一定要說自己是西地人。
夫人有些訝異,輕輕地“啊”了一聲,眼波流轉,劃過她的眉眼嘴唇,意味不明道:“姑娘看着,倒比我們更像東梁人。”
小沛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隻是在西地長大罷了。”心中卻有些酸澀,“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
夫人聞言,卻是扇子也不搖了,秋水剪曈中閃過幾分欣喜,拉住她的手:“這麼說來,姑娘竟是無父無母。”
小沛就着對方的回答“嗯”了一聲,手掌一緊,猛然聽見對方道,“我對你一見如故,想來我姐姐也會喜歡你的,你做她的女兒,往後便作我陳家的女兒如何?”
“可……”小沛下意識拒絕。
玉已得手,她要回流雲崗,怎麼能違了和師父的約定留在皇城呢?
何況,世上哪有如此好事,還就這般巧,偏偏落到了她身上。
“還忘了問,姑娘千裡迢迢來皇城所為何事?若未能辦成,或許,我這做丞相妻子的,能助你一臂之力。”夫人轉了話題,好似未聽見那句拒絕。
小沛一怔,這便是丞相夫人嗎?
皇城勳貴的夫人,都這般樂于助人嗎?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對方神情殷切,卻看的小沛心虛不已。
她總不能和人家說:
自己來當賊的吧。
指腹觸及香囊,想起其中幾塊金錠,頓時福至心靈,胡扯道,“我家貧,圖皇城富貴迷人眼。”
腳步聲驟然響起,伴随着格栅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道急促的“母親”傳了進來。
這姑娘相貌與夫人五分相似,嗓門卻極大,一進來,便讓整個靜室都鬧了起來。
姑娘看見她,忽然瞳孔猛縮,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夫人,問道:“這就是要給我替嫁的姐姐嗎……”話未說完,被夫人一個眼色打斷。
“姑娘,别聽瑜兒瞎說。”夫人笑容微僵,仍是客客氣氣,試圖挽回女兒的失言。
小沛卻一下子明白過來,是這夫人話裡别有所圖,索性對那心直口快的瑜兒直接問道:“這替嫁,是嫁給哪位公子啊……”
想來,這府中金頂石牆,假山碧潭應有盡有,家中小姐就算低嫁,也斷然落不到一般人家。
絕對另有隐情。
這般想,卻見夫人倏然動作要攔瑜兒。
“皇城第一人物,端王世子袁風言啊。”
瑜兒生怕她聽不清,嗓門大聲道。
“陳瑜兒!”夫人忍無可忍,闆着臉吼了一句,吓得陳瑜兒小鹌鹑似的低頭,立馬乖乖站到母親身側。
袁風言……姓袁……
應當沒有兩個端王世子吧。
“敢問……”小沛一開口,便感到母女二人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這端王世子,是喜愛招貓逗狗的那位嗎?”
“不錯,你嫁過去便是世子妃,是乘了我丞相府榮光的正妻。”夫人半眯起眼睛,“招貓逗狗,那是世子殿下心懷天下,不僅憫人還憐衆生,更何況,他家财萬貫,雖說不清錢财來處,卻的确是皇城勳貴之中第一慷慨之人。”
夫人意味深長地一頓,緩聲道:“他身上,有姑娘想要的富貴。”
家财萬貫,還是皇城有名的勳貴,若是換了旁的姑娘,怕是早就争先恐後地答應了。
小沛也是心念一轉,卻并非為“富貴”二字所誘。
而是嫡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