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端王世子,貪奢靡,好美色,不似旁的世家子弟妾室成群,卻是變本加厲,直接宿在了秦樓楚館。
荒唐之時,更是寅時衣衫不整爬出美人鄉,拖着外袍狂奔于官道之上,推搡百官站到龍殿前,對着聖上不知悔改地笑。
上月更是腰系金玉打馬過市,與丞相獨子陳慕容起了争執,氣的丞相抖着折子到聖上面前提了一嘴:
世子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意思是該有個人管管了,端王夫婦死的早管不着,陛下這個親叔叔也舍不得管,那麼幹脆成家試試,萬一湊巧娶了個潑辣的母老虎,多少也算是個希望。
不想惹來陛下一句金口玉言,随手亂點了相府與端王府的鴛鴦譜。
同僚輕拍丞相的肩膀以示安慰,可丞相卻是搖搖頭,信誓旦旦地認為這婚事必告吹!
畢竟那位世子可是前前後後親自拒了三次婚!依他那乖張的性情,想必聖旨都不看一眼便關門大吉了。
誰料旨意一傳,那位向來不服管束,桀骜不馴的世子殿下竟然應了,更是指名道姓鬧着要娶丞相府大小姐陳鸢。
這可給丞相急得當場黑了臉。
原因無他,他這個發妻所出的短命女兒,前月剛失足花池溺斃了,叫他如何大變活人?
這邊法子還未想出來,那邊端王世子一擲千金搜羅寶物準備娶妻,鬧得皇城震了好幾下的動靜,倒是來了一波又一波。
于是丞相當即拍闆,尋個姑娘替嫁。
他那個大女兒他知道,身子骨極弱,十餘年不曾出閨閣見人,唯一的名聲便是一幅機緣巧合的畫作,叫她得了個皇城第一美人之名,想來端王世子這等好色之徒,定是隻圖其表。
那他去尋一個美人替嫁便是。
可皇城美人,要麼身陷煙花地,要麼有門有戶,因此尋了許久仍尋不着合适姑娘。
湊巧林氏聽人提了一嘴,西地戰亂,不少流民逃來東梁,其中不乏身無所依居無定所的貌美女子,以财誘之,必是拴的死死的。
那林氏年少時,曾是南下小城的清倌,眼光何等毒辣,雖溫柔似水,可你這池底多少心思,卻叫她一眼便見了個一清二楚。
她一眼便知小沛這嬌憨可人的姑娘,于她而言是一塊未染墨的宣紙,幹淨的隻會寫下一分好。
如此心性純真,無需拿捏,卻也不會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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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丞相不輕不重地看了一眼示意上前領旨,小沛腳步停滞,忙深吸一口氣上前依着規矩站到他同側。
皇城勳貴皆說,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嫁給袁風言。
小沛卻當真覺得這門婚事不錯。
那個先帝嫡長子端王,可是個出了名的有妻無妾的情種,沒有比袁家子都更加正言順的主支嫡系。
嫁過去白撿一塊嫡妻玉……待玉到手她便溜回流雲崗,此後那些身外事根本挨不上她半點。
況且,傳聞端王世子流連酒樓花巷,想必開支不小,家财萬貫還不歸家……嫁過去也是有名無實!
這樁婚事正合她意,想想日子便是自在地很。
甫一站定,便見那頭戴高帽的大總管手持黃綢卷軸,清清嗓子正聲宣道“丞相嫡長女陳鸢接旨。”
見丞相撩起衣袍率領家人跪下,小沛也照着他的動作依葫蘆畫瓢。
大總管展開聖旨,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丞相陳其羽之女陳鸢,娴熟大方、品貌出衆,朕躬聞之甚悅。今端王世子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陳鸢待宇閨中,與端王世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将陳鸢許配端王世子為世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串接一串的話,雖是從别人口中所出,卻聽得小沛雞皮疙瘩狂起。
她自小長在流雲崗,除了學習制作機關武器,練習輕功武藝,便是聽師父恭子清講述遊曆事迹。
這是第一次,在師父口中權勢為天,官大一級壓死人的皇城變得真切起來。
她隻覺得,自己不屬于這裡。
或許哪一天忍不住了,也就偷偷跑了。
“陳小姐接旨吧。”大總管的聲音尖銳細長。
小沛擡眸,對上一雙渾濁的黃色眼珠,卻見對方瞳孔猛縮,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的臉,見鬼似的有些失态,嘴巴張了張,才半彎着腰笑眯眯地道,“小姐這般的仙姿玉容,奴才曾在二十年前見過一回…”
二十年前……難不成娘親也和她一般來過東梁皇城,小沛的心忽然怦怦跳個不停,隻想抓住眼前人好好問個清楚,卻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高公公許是記錯了。”
高公公從小沛臉上移開目光,看向丞相的眼神犀利如炬,窄長的唇微挪,笑了一下道,“奴才确實記錯了。”随後一搖拂塵搭在左袖,打道回宮。
小沛望着那頂着高帽的大總管,努力記住對方的背影,卻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唢呐聲震天響,其後鑼鼓喧天,震得整個相府大門抖了一抖,誇張之甚,足以讓不明就裡之人誤認作國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