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沒想到虞招居然這麼暴力,未等她反應過來,竟是一個招呼也不打便踹開了門,可很快她便明白了。
房中哪有什麼陸岚和他的相好。
柔軟的白色幕布上映着兩道皮影,正正照在雕花木窗上,便是她方才在天字包廂探窗看到的“人影”。
竟是假的。
虞招目光掃過幕布,冷笑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陸岚去哪了?”小沛問,不是說陸岚正與他的藍顔知己在此厮混嗎?
虞招面無表情地斂眸,彎指抵唇,吹出一聲短促口哨。
窗外飛入一隻足纏信筒的小黃雀,虞招取下其中書信展開,卻是面色一怔,就着房内宣紙撕下一小片提筆寫了幾字,卷起塞入信筒,平靜道:“對方大概猜到我們會來,提前弄死了牡丹,陸岚将牡丹的屍首運回了大理寺。”
虞招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今日怕是得白跑一趟了。”
小沛想着自己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索性環顧房内,各種新奇打量。幕布之後放着皮影,小沛拿起木杆,細細端詳皮影刻畫的模樣若有所思,遂即令其貼近幕布,試着操縱了幾下,轉頭叫虞招:“表姐,你看這像什麼?”
這個皮影镂刻成一個男子的模樣,模樣秀氣,頭戴黑色幞頭,身着樸素淡衣,若是與旁側一支連着琵琶的皮影一同操縱……
如此,便像極了一個樂師,恰好對上修羅刀白戚曾經用以生計的職業。
虞招聞言,信步走了過來,拿起桌上另一個女子模樣的皮影。
二人默契地四目相對,皆是自本能覺得有些不對。
“你瞧瞧。”虞招擺弄了幾下,可惜她看不明白如何操縱此物,因此,搗鼓幾次仍是毫無變化,索性将皮影遞給了小沛。
小沛接過皮影,掃了一下人物的關節,服飾以及面皮,最後倚着幕布小心操縱,借着燭光仔仔細細試探,指尖微頓,倏地一抖。
皮影翻身一瞬之間換了模樣,青衣剝落現出粉衣,大眼紅唇的淡黃色臉皮上憑空現出一朵豔麗的曼珠沙華。
“這個皮影長的很像卷軸上的芍藥。”小沛有些驚詫,她想起卷軸上女子的模樣。
“傳聞芍藥娘子的臉上天生有塊紅色胎記,因此最初并不讨人喜歡,隻是一個侍奉挂牌花娘的小丫頭。”
虞招緩緩踱步站到幕布前方,“隻是後來碰巧侍奉花魁牡丹,牡丹家道中落前家中經營染莊,因此會些丹青,便以朱砂在芍藥的臉上作了朵曼珠沙華。”
“聽起來二位花娘關系應當不錯。”
“情同親姊。”
“既然這個皮影是芍藥,那我有理由懷疑另一個皮影便是琴師白戚。”小沛将手中皮影輕輕撥回原來的樣子,卻是神色一凝,“不,還落了一個,你看,當皮影轉到青衣一側的時候,臉的模樣完全變了樣子,倒叫我覺得這個皮影要給我們唱的,是一場三個人的戲……”
字句落地,房中靜寂。
一道黃光乍然出現,悠悠轉到虞招的臉上,小沛的視線順着那面銅黃的鏡子一路往下掃,梳妝台下幾塊方磚格外幹淨,邊緣較寬,縫隙中并未如其餘石磚一般堆積灰塵。大概因着來天字包廂的大多是男子,而嫌少有人光顧此處。
小沛擡腳走了過去,踱了兩下,足底振動,感到有些松動,心中猜測這塊磚或許可以打開。
“怎麼了。”虞招問道,她小沛站在梳妝台前許久。
小沛拉開木凳,手搭上梳妝台的其中一個木腿,一觸便叫她明白了,于是擡頭直視虞招,無聲詢問。
“來都來了。”虞招緩聲道。
小沛手腕用勁微轉,二人腳下石闆劃拉開半塊,露出一條漆黑甬道,“我來吧。”虞招幾下轉開機關,先她一步跳了下去。
小沛這次記得帶上火折子了,打開竹筒吹了幾下,筒口黑白分明的炭黑燃物之間,零星碎焰淺聚即散,随後“騰”地拔起一簇火星。她又拿出一支湊近借火,随後遞給虞招,“我走前面吧。”
“萬一……”虞招蹙眉。
“皇城沒有瞞得過我的機關。”小沛笑道,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虞招聞言默許讓道。
甬道極其樸實,好似除作通行之用以外并未設機關防禦。隻是在其中明顯感到自高處陡然轉下,細細推算大概已至地下。
“還要多遠。”虞招輕聲問道。
小沛停住腳步,一手輕擡,撥動蝴蝶片,倏地射出一枚袖箭。袖箭卻是斷音一撞往回飛來,最後脫力摔在地上,明擺着是撞到了盡頭的牆。
“到了。”小沛答道,心中卻毫無要到出口的喜悅,反而不自覺屏氣凝神,心髒悶悶撞個不停,直覺作祟。
“可有機關。”
小沛仔細掃了一眼,搖了搖頭。
虞招上前将她擋至身後,手覆上石門卻忽然頓住,想起一事忘了告知對方,便又收了回來,回頭看着小沛:“在天字一号房的時候,我曾和你說我有一個猜測。”
“東梁皇權更疊,向來與江湖勢力是互利互惠的關系,可我翻過大理寺内的卷宗,在修羅刀白戚事發之前,江湖與皇朝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白戚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出現。”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沛腦中想起最初在藏寶庫所見的東極天刺客,飛過皇城的白玉水莊信鴿以及奪去白戚性命的那支鈚箭,想法與虞招不謀而合。